好在這樣的氛圍沒有持續(xù)多久,馬車逐漸被嘈雜的市井喧鬧聲包圍。文雪之悄悄掀起窗簾的一角,朝外看了去。
“糖糍粑粑,最后兩塊,買一送一!賣完回家陪媳婦兒咧!”
“大蘿卜、新鮮個兒大大蘿卜,一文一個!”
“我就要這個我就要這個,嗚嗚嗚嗚……”
學(xué)童打扮的孩子們背著布包,從馬車邊笑鬧著跑過。橙紅翠綠的果蔬肉攤,老板們賣力吆喝,只想趕緊收攤回家。瘦削的老漢抱著一稻草捆子搖搖擺擺地路過,上面插著各式各樣樣式可人的小玩意,他表情有些煩悶,定是今日買賣不大理想……
在山谷里待得時日不過兩月,這樣的鬧市街景卻讓文雪之感到恍若隔世。
“我們到了。”
玉戈提醒道。文雪之這才發(fā)現(xiàn)馬車已經(jīng)停了下來。
這是間藏在絳色布簾招牌后的包子鋪。他們到的時候,正有一體型微胖的伙計捧著壘得有半人高的蒸籠麻利地穿進店里。不一會兒,他又出來,朝領(lǐng)隊的羽林搓了搓手,點頭哈腰道:“各位客官,今天的包子……”
羽林騎在馬上,瞅著這個伙計眼生:“你們掌柜的呢?”
“來咧來咧,客官!來咧!”
那聲如洪鐘的包子鋪掌柜耳朵倒是尖利,在店里應(yīng)了一聲,然后甩著手上的汗巾踩著碎步掀了門簾出來。
看到羽林和眾人的瞬間,他愣了一愣,立馬朝那伙計說道:“今天就不用忙了,這里我來就是。明天你也歇息吧?!?p> 伙計不明所以,但瞧掌柜并不是與他商量的神情,便點點頭退了下去。
包子鋪就剩下掌柜一人,他把文雪之一行人引進店里,然后鎖上了外門。穿過只容得下桌椅三方的小鋪子,到出后門,視野豁然開闊。沒想到這間小小的鋪子后面還有這么大一間院子。
到這兒,掌柜單膝跪地,低頭拱手朝唐離煙行了個禮。
“堂主,小地簡陋,讓您見笑了?!?p> 唐離煙示意他站起身,羽林環(huán)伺了一下院子的環(huán)境,問道:“你這駐點怎么還有外人?”
“哦呵呵……這個……這地界一年到頭也不見同仁過來,我這閑著也是閑著,就研究包子的烹飪技法,沒想到,生意倒是越做越好,一個人也忙不過來……”掌柜說著說著臉上露出自豪神色:“可惜今天賣光收攤了,明個兒給大人們再試試我家包子?”
羽林“噢?”了一聲:“那你也算是托了驚羽閣的福。怎么賺的銀錢不交給閣里?”
“這……”掌柜一聽,好像自己做了什么天大的錯事,臉變得煞白:“大人有所不知,現(xiàn)在賦稅重,雖看著是日日忙個不停,但到手的銀兩也只將將好維持生計?。 ?p> “行了羽林,”唐離煙淡淡道:“讓你開鋪子,指不定兩三日就哭著讓閣里給你撥錢?!?p> 阿諾和明世他們四人聽著這話默默點頭應(yīng)和。
雖然唐離煙幫掌柜說話,但掌柜還是越聽越怕,連連道:“屬下知錯,屬下知錯……一會兒就將賬簿和這些年賺得的銀錢交給各位大人……”
看樣子這掌柜一定是誤會了唐離煙是不是聽了什么風(fēng)聲專程來找他麻煩的。
唐離煙也不打算解釋,語氣平淡地說:“收拾一下,我們在這落腳?!?p> 掌柜聽了立馬應(yīng)聲道:“是是是,屬下馬上去辦?!?p> 晚飯,掌柜就著廚房里有的材料親自下廚準備了些小菜,說是第二天再去采買些雞鴨魚肉,為唐離煙他們接風(fēng)洗塵。眾人圍坐在一桌,文雪之選在了玉戈身邊落座,發(fā)現(xiàn)唐離煙并不在席間。
“修……你們堂主去哪了?”她不禁問道。
阿諾解釋道:“堂主在屋里歇息?!?p> “他這顛簸一天,肚子不餓嗎?”
羽林忍不住插嘴:“影剎大人沒有跟旁人同桌吃飯的習(xí)慣,不如說,他最喜歡一個人吃飯?!?p> 覺得羽林沒提到重點,阿諾補充道:“明世已經(jīng)把飯菜給他送了進去?!?p> “怎么會……”
文雪之嘴里輕聲念叨。在桃花谷的時候,他分明都會在飯點準時出現(xiàn)在飯桌前,雖然那時的他裝著啞巴,只是聽著其他三人談天,但也不至于一個人藏在屋子里。想想當(dāng)時的熱鬧,也不過是在幾天前……她胸口更堵了。
也許,是唐離煙要豎立自己的威信,不能與下屬太過熱絡(luò)?
她只得這般解釋給自己聽。
屋內(nèi)有些濕悶,夜更聲到第二響,呆在屋子里的文雪之有些坐不住了。唐離煙應(yīng)該知道她著急去探虛實,但在屋子里憋了一夜,連他半個影子也沒見著,急得文雪之腦袋冒煙。
這家伙,不會把我忘了吧?她在窗前焦急地踱來踱去。
這時,傳來了清脆的叩門聲。
“姑娘,堂主讓我和阿力陪你,你想去哪,我們保護你?!卑⒅Z和掌柜各自身著夜行衣站在門口,那“阿力”想必就是掌柜的名字。
修羅倒是沒有忘記這事,文雪之心想,卻不知為何有點失落。
“怎么了?”阿諾心思細膩,看出了文雪之寫在臉上的心事,關(guān)切道。
文雪之扯出一個笑臉:“沒有,只是有點?!俏覀兛斐霭l(fā)吧?我是不是要換一身衣服?”
阿諾點頭,捧起一身黑衣遞到她面前。
深夜的高河鎮(zhèn)格外沉寂,除了遠處時不時傳來更夫打更的聲音。一些貓狗躥過街坊的細碎聲響也顯得格外清晰。
三人身著夜行衣,貼著墻面一間一間的民居悄聲摸過去。阿力在前帶路,阿諾在后張望,文雪之夾在中間,墊著腳一步步走。
雖說稍微耽擱一些時間,但好在店鋪離集市不遠,走不多久,就看到遠處兩夾道間,有一塊被風(fēng)蝕過有些許破爛的告示板。阿力率先走過去,四周張望確認無人,才朝他倆招招手。
在夜色中,布板并不齊整地貼著幾張布告,上面的字看不明晰,卻能隱約見著其中一份繪著一男一女兩個人像。文雪之這一瞥,恍惚被一股勁奪了舍,把阿諾準備點開火折子的手按了下去。
阿諾疑惑地看向她。
原來,當(dāng)選擇擺在面前的時候,決定竟是如此艱難。
風(fēng)忽然掀起了路面的沙塵和告示的一角,三人在布告前靜靜站著,阿諾感到文雪之覆著火折子的手在顫抖。
踟躕了不知許久,阿諾看了一眼阿力,阿力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搖頭。
可惜世事并非閉眼不看,就能算作未曾發(fā)生。阿諾替文雪之做了決定,他推開文雪之的手,很快點著了火折子,移到畫像前。
通緝要犯……
文氏……逆黨……
滿門……抄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