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黑盡的時候,楚笙歌打整好了一切,最后才去找了大哥楚峘瑜。
楚笙歌掀開帳子時,楚峘瑜倒是已經(jīng)自己下了地,裸露著上半身的衣服在自己換著藥,面色上看著也好了許多,漸漸恢復(fù)了紅潤。
楚峘瑜見自家小妹來了,將系在腰上的衣服提了起來,不疾不徐的系上了腰帶。
“小妹可是明日便要離開?”楚峘瑜望著自己的小妹說道。
楚笙歌單手一稱跳上了臨近的桌子上,翹著個二郎腿望著自己的大哥反問道,“大哥也知道呢?”
“對啊,知道了,方才父親來了一趟便告訴我了,真是可惜,小妹的婚事我不能參加?!闭f著便有些惋惜的搖了搖頭。
說實在,他心中是真心想去,可是這軍營里的情況不容許父親和他隨意離開,他們是中心怎能隨意抽開身。
身為西啟將士的那一天便注定了家國利益當(dāng)中有的時候是必須要做出割舍的。
只是苦了她的小妹,大婚當(dāng)日,少了他們這些最親近的人送親,想來也是留有遺憾的。
楚笙歌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不正經(jīng)的笑道,“是啊,那你和父親可得好好補償我,起碼得給我掏出半個私產(chǎn)來吧,要是你想送全部的話我也不介意。”
楚峘瑜挑了挑眉,有些不在意的慫了慫肩道,“好啊,反正也沒多少,都送給你得了,就當(dāng)是給你支援一下零花錢?!?p> 楚笙歌樂了,笑意盈盈的搖晃著腿,踢在楚峘瑜黑色的褲管上留下一些泥色的腳印,楚峘瑜俯下身拍了拍,拍沒了,楚笙歌便又補上幾腳。
楚峘瑜無奈的搖了搖頭,往旁側(cè)退了幾步,看著自家小妹還在一旁歡快的搖著腿。
倏地,似是想到了什么,在半空中晃蕩的腿忽然停了下來。
“大哥,我等著你們,記得你們的禮物。”
與之前歡快的語氣不同,此時的楚笙歌語氣中略顯沉重,那雙本溢著笑意的眸子,視線不知何時也已經(jīng)從雙腳上抬起,在微微的燈光下反射出盈盈的光卻是意外的鄭重。
楚峘瑜略微怔愣,忽的一個轉(zhuǎn)身靠在了桌子的一角,視線落向了遠方。
頓了許久再次吊兒郎當(dāng)?shù)拈_口道,“父親以前還經(jīng)常跟我說,女人翻臉比翻書還快,以前我還不懂,現(xiàn)在可算是見識到了?!?p> 語畢,偏了偏頭,望向了楚笙歌,發(fā)現(xiàn)此時的她依舊是定定地望著他,神色鄭重,與一臉笑意的他格外不同,氣氛似乎有些僵持。
楚峘瑜伸出手,寵溺的搭上她的頭頂,揉了揉她墨色的長發(fā)繼而道,“好了,好了,知道了,一定把家底都給你掏空?!?p> 一定會回來的……
視線再次落向遠處,楚笙歌回過了頭,透過被掀開的營帳望向遠處漆黑的天空。
倏然,楚峘瑜起身站到了楚笙歌的面前,雙手搭上她的肩膀?qū)⑺龔淖雷由贤狭讼聛?,反手一轉(zhuǎn),將楚笙歌的身子扭向了營帳門口的方向,推著她便往外走。
嘴里依舊是不正經(jīng)的口吻在念叨,“好了,沒事了吧,快走吧,別搞得像生離死別一樣?!?p> 等楚笙歌回過神來的時候自己已在營帳之外,回過頭望向自己的大哥。
而此時的楚峘瑜早已一溜煙的回了營長內(nèi)只伸出一顆腦袋在外面,扯著嗓子對著楚笙歌大喊道,“快睡吧,晚安!”
說著還不忘又伸出手對著楚笙歌猛的一陣揮舞,下一刻便被落下的營帳簾子擋住了視線。
哎!
真是世態(tài)炎涼,被自家哥哥給趕了出來。
不過……
記得……
我還在等著你們的禮物。
深深的凝望了一眼,便也轉(zhuǎn)身離開,只留得一個倩影在某道視線中逐漸化為一點。
而此刻,穆北冥的營帳中,本是只聽得見自己淺淺的呼吸聲,倏的傳入了一陣風(fēng)聲,穿透過耳,拂過面頰透著一陣涼意。
穆北冥睜開眼,入眼的便是大將軍——楚震南。
穆北冥倒是并不差異,緩緩的起了身,往茶桌走起,端起茶杯便準(zhǔn)備斟茶。
楚震南大跨步的便走上了前,大掌一抬便將穆北冥已經(jīng)抬起的手給壓住,倒是沒有壓下去。
穆北冥也并不反抗,只是慵懶的抬起冷清的眸子,望向面前這一位歷經(jīng)滄桑的男人。
楚震南也并沒有閃躲,視線直直的便迎了上去,兩相對望,氣氛似乎冷靜沉默了幾分。
忽的,楚震南另一只臂膀猛的向上抬起,兩壇子酒便猛然的出現(xiàn)現(xiàn)在了茶桌上,震的木質(zhì)的茶桌略微的搖晃了幾下。
穆北冥倒也鎮(zhèn)定,從始至終便保持著剛開始停下的姿勢,特別是那張臉上雖然帶著禮貌的淺笑,但那雙眸子簡直是平靜的如一潭死水沒有絲毫波動。
楚震南收回了視線也收回了手,豪爽的吐露出兩個字,“喝酒!”
緊接著便開始掀開酒壇子上的紅布,濃郁的酒香頓時在空中彌散開來。
楚震南也不知從哪里掏出了兩個疊在一起的大碗甩在了桌子上。
穆北冥也并未說什么,只是帶著笑意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淖诹瞬枳琅?,從疊起的大碗上掏出了一只放在了自己面前,將另一只推到了楚震南的面前。
帶著溫潤的嗓音開口道,“將軍,請——”
話音一落,楚震南便抬起了酒壇子猛然撞向自己的碗旁,完后,便將另一壇酒往穆北冥面前一撞,意思自然明了。
穆北冥倒也是始終都是不疾不徐的樣子,微微抬手酒壇子便落入手中,優(yōu)雅的往大碗里微微一側(cè),清清的液體便流入碗中,瞬間填滿,緩緩的端起了大碗,向旁側(cè)的楚震南微微一揚示意。
楚震南端起大碗的邊角便碰了上去,發(fā)出了清脆的瓷碗撞擊聲,有幾滴由于撞擊破散了出來,落在地上順勢便深沉了一塊土地的顏色。
楚震南也不管穆北冥喝不喝,自己便猛的一揚頭,倒放下碗時,已是空了,一滴都未落下。
穆北冥見狀倒也是仰頭一飲,拿下碗學(xué)著楚震南的樣子往下一扣一滴未落,放在了桌子上。
楚震南兀自的往自己碗里倒酒又往穆北冥碗里倒酒,穆北冥并未再喝,因為明日還要趕路。
楚震南也并未勸酒,只是自顧自的又喝了三大碗,最后將碗放于茶桌上準(zhǔn)備繼續(xù)倒,面前伸出了一只手將他攔了下來。
楚震南面色已有了些微微紅潤,嘴里還不時的打著酒嗝,望著面前攔著他倒酒的人。
穆北冥開口道,“大將軍不會是專門來找我喝酒的吧!”
楚震南看著面前的人,忽的揚起了酒壇子也不用大碗了,仰起頭便是一陣牛飲,清瑩的液體從酒壇邊上留下,順著紅色的內(nèi)衫一直往下,瞬間一片變成了暗紅。
空氣里氤氳這酒香,楚震南大叫一聲,“爽!”終于舍得放下了酒壇。
抬眼時,眼中已沒了平日里的那種威嚴(yán)肅殺的戾氣,暈散著酒氣的雙眼倒是多了幾分柔和。
“三殿下,說幾句掏心窩子的話,歌兒……嗝……”
“她是我唯一的女兒,我知道她不論嫁給誰都一定會嫁給皇室或是貴族……嗝……”
“我選擇了您,是希望殿下您能給她一份平穩(wěn)安定的生活,現(xiàn)在看來怕是求不到了……”
穆北冥望著面前的人,低垂著眸子,但語氣里似乎蘊藏著許多說不清的情緒,忽的肩膀上搭上了一雙強健的臂膀,把他的身子往旁側(cè)拉了許多。
楚震南湊近,蒼老的聲音在穆北冥耳畔再次響起,鼻腔里充斥著濃濃的酒味,穆北冥略微皺了皺眉,但也并未推開面前的人。
“三殿下啊,歌兒要嫁給你已是改變不了的事實……嗝……”
穆北冥面色一沉。
有改變,他也不會讓它改變。
楚震南還在繼續(xù)說著,似乎還有很多話,“作為一位父親,我希望您能好好待她,說一個我認為不過分的要求,無論發(fā)生了什么,您都一定要好好護住她的性命,若是護不住了,又或者是不喜歡了,您有了新歡,不要強留著她在那冰冷的深宮里,放她離開吧……就算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讓她坐那籠中的金絲雀,讓她回到她的天空?!?p> 穆北冥:“……”依舊是保持沉默,看著面前還在自言自語說著的人。
小徒弟的父親是真的很愛她,那種發(fā)自內(nèi)心深處無怨無悔不求任何回報也不考慮任何后果的愛,可惜啊,自從他母親死后他便一直沒有感受到了。
……
燈罩里的煤油從溢滿到快要燃盡時,燈光昏暗了許多,楚震南一直說了這么久……
穆北冥也靜靜的聽了這么久,直到最后,這位歷經(jīng)滄桑的山河衛(wèi)士像在進行著一場什么交接儀式一樣,鄭重的捧起了穆北冥的雙手放在自己的手掌內(nèi),神情嚴(yán)肅的握了許久,最終緩緩松開。
跌跌撞撞的往營帳外走去,營帳簾子落下遮蓋了身影,黑夜里的人深吸了一口氣,恢復(fù)了往日的神態(tài),挺直了脊背,凜然偉岸的走過眾士兵之前……
營帳內(nèi)的人,盯著大碗久久出神。
她……我一定會護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