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慧紋
“唉，你那哥哥不爭氣，整日的跟那些不要臉的人爭風(fēng)吃醋，把珍大爺也連累上了，你哥哥不肯細(xì)說，我也不好細(xì)問，但也能猜到一二，總之多虧遇到了孫姑爺，這條命才撿了回來，我這才跟老太太說呢，姑爺脾氣暴躁，卻也是個(gè)念情分的，但凡什么事，你多包涵點(diǎn)?！毖σ虌屄暭?xì)語的對迎春說道。
“迎丫頭，再別跟姑爺置氣了，他這次陪你回來，聽說還拿來了不少東西，我看他并沒有如你說得那般不堪，姑爺馬上要出征了，別在這節(jié)骨眼上惹他生氣?！边@時(shí)賈母也這般對迎春說道。
迎春聽了這些話，心里卻是郁悶的很。
你們這些人都看不到么，他都把我的臉打傷了，還讓我跟他好聲好氣？我不打回去已經(jīng)是我涵養(yǎng)好了。
迎春肚子里一通牢騷，但面上還是笑著道：“我哪里會(huì)惹他，我一般都是躲遠(yuǎn)遠(yuǎn)的不跟他說話就好，不會(huì)跟他置氣，老祖宗，姨媽放心?！庇哼呎f，邊伸手摸著自己的臉頰。
“你呀，”薛姨媽無奈一笑，又道：“對了，我昨日聽聞，京城老字號(hào)衣館，那個(gè)二月春，來了個(gè)了不得的衣匠，整個(gè)京城的貴婦女子都爭相求她做的衣裳，后來聽說這位衣匠是兵部侍郎孫家的夫人，不會(huì)就是你罷?！?p> 薛姨媽這話一出，把賈母，惜春等人都唬了一跳，直拿眼睛望著迎春。
迎春聽了，皺起眉毛笑了一下，然后道：“這事說來話長，額，那位衣匠，確實(shí)就是我?！?p> “二姐姐，這可不像你呀?！毕Т后@訝的說道。
“我發(fā)誓不用他孫家的錢財(cái)，所以必須另謀出路?！庇簻\笑著道。
“哎喲，二姑娘真是了不得啊，我聽說二月春現(xiàn)在是擠破了頭都擠不進(jìn)去，我原本想替你寶姐姐在那里求一件嫁衣的，也只得作罷，原來二姑娘還有這手藝，我以前怎么就不知道呢。”薛姨媽笑著道。
“姨媽過獎(jiǎng)了，寶姐姐的嫁衣，自然是包在我身上的了?！庇杭泵φf道。
“迎丫頭，你這次臉上的傷，可是他因?yàn)檫@事動(dòng)的手？”賈母開始一直沉默不語的聽她二人說話，這時(shí)冷不防的忽然沉聲問道。
“額，這——這跟這事確實(shí)有點(diǎn)關(guān)系—”迎春摸著臉頰支支吾吾的說道。
她正想著該如何跟賈母等人說清楚這事，卻見門外傳來了一陣噪雜之聲。
迎春抬眼望去，卻見薛蟠拉著孫紹祖，一口一個(gè)妹夫請的，只往里間讓。
“讓她們把這小桌子撤了，換那大桌子來，母親，我剛才讓人去店里取那上好的太白釀，今日我要跟妹夫好好喝一杯。”薛蟠扯著嗓子喊道。
“該打，怎么這么沒規(guī)矩！還不先見過老祖宗！”薛姨媽低聲嗔怒道。
“不妨事，我也多時(shí)未見孫女婿了，就一起坐下來罷?！辟Z母望著孫紹祖，表情略顯冷淡的說道。
幫助薛蟠是一回事，打她孫女兒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謝祖母，小婿拜見祖母大人。”孫紹祖一邊行禮，一邊見賈母臉色略顯冷淡，迎春又一手摸著受傷的臉頰，想是這女人又在她家中女眷那里數(shù)落他了。
“女婿上門，那是貴客，鴛鴦，去開柜子，把那慧紋的屏風(fēng)拿來擺上?！辟Z母對身后一位丫鬟說道。
鴛鴦?lì)I(lǐng)了命，便走了出去。
孫紹祖不曉得慧紋是什么，倒也罷了，屋內(nèi)迎春姐妹跟薛姨媽聽，都是吃了一驚。
“老祖宗可見是疼女婿的，這屏風(fēng)，我統(tǒng)共只見過兩次，今日是沾女婿光了?！毖σ虌屝χ馈?p> 薛姨媽本就是個(gè)和善的人，更何況孫紹祖幫了薛蟠，因此這話說得格外親切。
孫紹祖一聽是這般稀罕的東西，便又趕緊躬身再三言謝。
就在這時(shí)，賈赦竟然又?jǐn)y著邢夫人一并來了，賈母原以為他二人是來請安的，不想也是說要留下一起與孫紹祖吃晚飯，賈母心下納罕，冷眼見這翁婿二人，雖說不上多親密，但言談之間，倒比以前要客氣了許多，心中十分不解。
于是她便又問道：“二老爺呢，既然這樣，不如一起叫來，咱們難得這般整齊的一起吃頓飯了。”
賈赦自然不敢說賈政是去處理甄家拿來的那幾箱東西去了，只急忙回答道：“二老爺方才有同僚找去說事，這才出了門。”
賈母哦了一聲，眉間神色一沉，只是旋即又笑了起來道：“既是這么著，那就咱們幾個(gè)吃罷?！?p> 于是又叫來了鳳姐李紈，迎春此時(shí)是客，便與薛姨媽一左一右挨著賈母坐了，惜春坐在迎春下手。
這時(shí)，丫鬟們將那慧紋屏風(fēng)端出來擺上。鳳姐見了，又是笑著道：“都說女婿是嬌客，老祖宗這次是把家底都翻出來了啊。”
眾人均是一笑，卻見賈母對孫紹祖道：“孫女婿，你可知道這是什么嗎？”
孫紹祖向那屏風(fēng)望去，但見是一色的紫檀透雕，里面嵌著大紅紗透繡花卉并草字詩詞，他并不懂得欣賞此物，只是覺得好看，便說道：“這屏風(fēng)看著比別處的講究，我雖不懂，但聽嬸嬸嫂子的說法，可見此物自然是十分稀罕的了”。
“你不懂一點(diǎn)也不奇怪，別說你，這京城里，見過這玩意的，怕沒多少了?！辟Z母笑了笑，便又對孫紹祖說道：“這屏風(fēng)上的繡著的這些瓔珞，全是出自一個(gè)叫慧娘的姑蘇女子之手?！?p> 賈母停了一下，接著又道：“這慧娘，也是一個(gè)大家閨秀，她父親的官，不比咱們這些人家小，慧娘天資聰穎，本就是是書香宦門之家，又精于書畫，這些繡作，都是照著前朝大家的折枝花卉所作，配色雅致，你看這些草字，都是用黑絨繡出來的，且字跡轉(zhuǎn)折、輕重、連斷皆與筆草無異，因此這世宦富貴之家，競爭相求，只可惜這慧娘命中早夭，不到十八歲便死了，所以留下來的慧繡，少之又少?！?p> 賈母說道這里，嘆了口氣，便又轉(zhuǎn)向?qū)O紹祖道：“孫女婿，你看，這慧娘，替這些官宦人家做這些繡作，她父母兄長若阻攔，我們又如何見到這樣精美的瓔珞，再說了，她的這些繡作，在這些書香官宦人手里流傳，并無一人說她不守婦道，有辱家風(fēng)云云，只因這剪裁刺繡，本就是女子德言容工的要求之一，毫無僭越之處。”
“我家對女孩兒，向來嬌溺，迎兒性子向來又溫順，我自然是不怎么管教她，到了夫家，若有做得不到的地方，你該管教便管教，但若是因?yàn)樗婷T繡戶家的女兒做幾件裳子，你便這般傷她，我這把老骨頭，卻是看不下去?！?p> 賈母一口氣說完這許多，便不再言語，只捧起茶盞，一邊喝茶，一邊望著孫紹祖。
迎春聽了，卻是一怔，她沒想道賈母竟會(huì)這般替自己出頭，一股暖流瞬間自心底涌出，嗓子也覺得有些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