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雀臺西。
柳新一改往常的順從,她服侍林夏洗漱一番之后,便非讓林夏盡早歇息,說什么都不讓林夏下床。
“我的好柳新,你看我,真的病好了,而且我都躺了一白天。
你就讓我出去院子外頭走走吧?!绷窒能浤ビ才莸馈?p> “小姐,都怪我以前太順著你,要是我昨夜看好你的話,也不至于高燒一天。
而且屋子里亂糟糟的,也不知是怎么弄的……都怪我……”
柳新越說越傷心,最后竟哭了起來。
林夏不怕柳新強勢又磨人,偏偏怕了柳新的眼淚。
柳新一般一哭就是好幾個時辰,也不知柳新哪來那么多眼淚。
“好柳新,我聽你的叮囑便是了,你別哭了,再這么哭下去,是要傷眼睛的。
我錯了,好不好,你繞了我罷。”林夏趕忙認錯求原諒。
“小姐……你不騙我吧,那咱們可說好了。
你乖乖睡覺一覺,明日,我再請醫(yī)師給你瞧瞧?!绷铝ⅠR提條件。
“你……剛剛是假哭?好哇,現(xiàn)在學會騙我了是不是?”
林夏看著柳新收放自如的眼淚,愣了愣,才反應(yīng)過來。
“沒有騙你,剛剛我是真的傷心呢,小姐你記得要說話算話哦,嘻嘻。我先退下了?!?p> 柳新看目的已經(jīng)達到,立馬抹干凈眼淚,起身就要離開。
林夏看到柳新一副做賊心虛開溜的樣子,不禁感嘆柳新真是越來越狡猾了。
“柳新……真有你的?!绷窒臒o奈道。
柳新沖林夏做了個鬼臉,便笑嘻嘻把門關(guān)上了。
林夏便順勢躺下,閉上眼,之前發(fā)生的事情一幕幕浮現(xiàn)。
當下最要緊的是,等天亮,將鐵牛的事情告訴世子,她絕不放過傷害鐵牛的兇手!
然后,還得去遺落濕地尋找身世的線索。
以及……聰聰,不知道它們五只,現(xiàn)在怎么樣了。
可有吃好睡好,是否消氣了?
林夏滿腦子裝著心事,根本睡不著,便轉(zhuǎn)頭望著窗外發(fā)呆。
一片雪花旋轉(zhuǎn)著落下,喚醒了更多雪花接踵而至。
伴著偶爾“嘩哇——”的風聲,林夏出神望著紛揚的大雪。
生命也如這場雪般無常,無人知曉雪究竟何時來,亦無人知曉生命什么時候降臨、結(jié)束。
林夏感嘆生命的偶然性。
但更重要的是,活著的人,就該為其所做作為,承擔后果。
活著的人還要繼續(xù),活著的萬物亦然……
這樣大的雪,聰聰它們五只躲哪里去了,會不會冷呢?
想到這里,她一下子坐起身來,再無法待下去了。
林夏也不想讓柳新?lián)鷳n,翻出件朱紅色的裘袍,裹住自己,便輕手輕腳出門去了。
寒風撲面襲來,吹進雪里,聲音都消失幾分。
整個世界,都漸漸被大雪填滿。
林夏踩在雪上,發(fā)出“咯吱——”的響動。
空氣中,傳來似有似無梅花泠冽的香氣。
因著雪光映照,夜里行路也比平時明亮許多。
林夏向她原來住過的林家老宅走去。
雪意寒涼,冰冷了世間輪回。
落雪無聲,冷卻心中的怒火燎原,只留一片淡然。
黛青蒼穹散落下素白的雪花,片片似乎,都凝結(jié)著它的思念。
仿若帶著那人特有的疏淺暗香。
無邊紛揚飄落的大雪中,由遠及近,點點嫣紅隱約浮現(xiàn)。
看清了,是個內(nèi)里素蓮衣裹身,外披縷金百蝶的朱丹紅裘袍的人兒。
朱丹紅裘袍很長,幾乎蓋過了腳踝,那人在雪地里留下第一行印記。
它向來厭惡紅色,但偏偏對她法外開恩,覺得此刻,那點點的紅很是順眼。
此刻,雪不是凋零,是化腐朽為神奇。
落雪無塵,轉(zhuǎn)眼便點萬樹成瓊枝玉珂,盛開滿樹繁華。
雪愈下愈大,林夏推開“吱吖——”的老舊木門,驚落了門上大片積雪,掉在她身上。
有些還滲入衣領(lǐng)里,林夏停下整理衣服上多余的雪花。
她不能讓聰聰在雪夜中受風寒,卻沒有深想,她更不愿意一人獨自面對漫漫風雪。
她似烏龜般緩慢,在小院里走了幾步。
樹上便響起了“啾啾呷——”的聲音。
林夏抬頭看向樹枝上,若是不仔細分辨,是發(fā)現(xiàn)不了,聰聰也在樹上的。
它的頭上已經(jīng)堆積了厚厚的積雪,仿佛雪剛落下的時候,它就一直站在樹上了。
“聰聰,快下來,再這樣下去,小心著涼!”
林夏心疼不已,要是知道聰聰一直吹風受寒,她應(yīng)該更早來的。
聰聰依舊盯著林夏,一動不動,似乎還有怨氣。
“對不起,聰聰,我惹你不高興了。
你別因為和我置氣,就在雪里待著,快下來吧?!?p> 林夏心中很是自責,便說些軟話去哄著聰聰。
也許是被林夏的話所打動,聰聰終于張開了翅膀,俯沖向林夏,林夏想接住它。
可下一刻,一人一鳥都摔倒在雪地中。
林夏從來不曾見過,聰聰竟然可以飛得這么迅猛。
從來都不知道,只需幾天不見,聰聰就可以生長得這么沉重,簡直壓得她呼吸不過來。
“啾啾呷——”聰聰終于發(fā)現(xiàn)林夏的異常,低飛起來,似關(guān)切,似詢問。
“我沒事,聰聰你們還好吧,這屋子里冷,沒有燒炭,隨我回毓雀臺吧?!?p> 林夏一邊掙扎著起身,一邊捂著剛被撞疼的肋骨。
聰聰仔細地歪頭想了想,回到屋子,不一會兒飛出來,給了林夏一個紙條團子。
林夏好奇地展開紙條團子,上面赫然寫著——離世子遠一點,答應(yīng)我,以后會告訴你原因。
上回聰聰說世子是壞人,這次是因為什么又不說,罷了。
林夏心道,還是告訴聰聰原因吧,就是因為沒溝通好,才會有爭吵。
“聰聰,其實我有事情要找世子幫忙。
鐵?!蝗藲⒑α耍€有其他的許多人,說不定都是被同樣的兇手殺害的。
不把這墨染勤山莊的兇手揪出來,我寢食難安,你能理解我吧?”
林夏小心翼翼地問聰聰。
聰聰又轉(zhuǎn)身飛進屋子里,過了好一會兒才出來,嘴中還銜著一張紙。
紙上寫著——離他三尺遠,說話能聽見就行,他再敢動你,我一定啄瞎他的眼。
“他沒有欺負我,是……我們……在玩笑……”
林夏好半天才反應(yīng)過來,原來上次聰聰是誤會世子了。
可是,她回想起當時,氣氛的確有點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