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

　　浮玉部落后山的小屋中，只有跳動的火光映在凹凸惡石墻上，一須發(fā)雪白的老人坐在火爐前，顫顫巍巍的將悉心切好的肉糜往陶罐中倒，其間還有不少抖到了地上。

　　“我來吧！”

　　不待老人同意，一只纖纖素手已經(jīng)接過勺子替老者攪拌起來。

　　她攪動的很均勻，也很從容隨意，一副女王的做派，即使掌握的只是一只木制的勺子。

　　老人全程一語不發(fā)，只是呆呆的看著燉肉的女子。

　　不到半個時辰的功夫，陶罐里已經(jīng)溢出濃香的肉味。

　　女子正要盛肉，老人按住了她的手沙啞道：“在多煮一會兒?！?p>　　女子看到老人早已沒有牙齒的嘴，低頭繼續(xù)攪拌起來，只是動作要比剛剛急促一些。

　　過了許久，老人終于吃到了熬制許久的肉粥，沒有任何咀嚼，徑直咽下了喉嚨。

　　“你看看你，老的連肉的咬不爛了…”身前一陣悅耳的聲音響起，她的聲音很冷。

　　老人并不吃驚，他仿佛預料到了對方會這么說，緩緩咽下肉湯，道：“你還是七十年前的模樣！還是那么漂亮！”

　　“你在怪我？”女人的聲音有些冷。

　　“怪你做什么？”老人搖了搖頭。

　　“怪我當年拋下你去閉關?！?p>　　“不怪…那件事也怪不到你…”老人嘆息。

　　“你就是在怪我！”女人倔強道。

　　老人沒有不再理會她，自顧自的食用晚飯，他知道跟發(fā)脾氣的女人永遠都說不通，自顧自的舀起一勺肉糜，放在嘴中細細咀嚼，絲毫不嫌棄女人如蒼蠅一般的嗡嗡聲，反而覺得倍加溫暖。

　　天下有多少鴛鴦分離，各自紛飛，他能在將死之時有佳人相伴，足以快慰平生。

　　飯畢，女人幽怨的看著他，小眼神可憐極了。

　　老人雖已過百歲，任然對她沒有抵抗力，小聲嘀咕道：“狐貍精…”

　　不料女人聽力早就過了十級，繡眉顰蹙道：“你說什么？”清脆的聲線伴隨著不加掩飾的威脅。

　　老人面色一僵，訕訕笑道：“這不是夸你美嗎？”

　　女人冷哼一聲，也就不在狐貍精三個字上過多糾纏。只見她施施然走到老人面前，其間衣裙舞擺，言不盡裊娜娉婷，道不完的嬌艷絕倫。

　　隨即自然而然地坐到老人懷中，將頭埋在他胸前。

　　“蘇御，你…”

　　老人呆呆的看著女人，一時間不知所措，眼前的人兒哪里還有以往高傲的女王姿態(tài)，仿佛一個正體驗柔情蜜意的二八新婦。

　　名叫蘇御的女人面色一緊，用指甲掐住他的腰間軟肉冷冷道：“你以前都是叫我御兒的。”

　　“御兒!”他放下碗筷，雙手自然環(huán)繞細腰，亦如一甲子之前。

　　女人也是極不老實，一雙藕臂纏繞著他的脖子，修長的大腿盤在他腰際，活似一條蟒蛇，準備享用她夜晚的點心。她不在乎老人干枯如樹皮的肌膚，用她嬌柔的臉頰在他脖頸間摩擦，舔弄他的耳垂。

　　老人長嘆一口氣，奮力將她推開，要是在年輕十年，他絕對將這個妖女就地正法，叫她知曉什么是威嚴不可觸犯，可現(xiàn)在的他半只腳已經(jīng)踏進了棺材，哪里還有余力去收服興風作浪的妖女，只能徒留黯然。

　　沒有達到目的的美人更加不滿，直接拉起裙擺，露出她引以為傲的大長腿。

　　老人不經(jīng)意撇眼一看，鼻孔差點涌出他僅存的一點精血。

　　“黑絲……”

　　他暗暗后悔，當年就不該為了討她歡心將這么先進的服裝給她，害人終害己啊！他連忙轉過頭去，不敢再看下去，要不然他證挺不過今晚。

　　女人嘴角一歪，心中暗道：“呵…男人！”表面露出不屑之色，對著老人道：“郎君！你不會是不行了吧！”

　　老人一聽暗暗來氣，怎么肯承認自己不行，但他又不敢反駁，只能將頭瞥到一邊生悶氣。只是他沒看見一旁的女人露出一個狡黠的微笑。

　　深更半夜，老人只覺得手臂發(fā)麻，悠悠醒來的他才發(fā)現(xiàn)懷中正抱著一個柔軟的身子，歪頭一瞧，美艷不可方物的女人睡得正香。

　　他本想側身偷偷抽出佳人枕著的左臂，沒想到他微微一動，女人就躋身進來，整個人都貼在他的身上。

　　“她竟然什么都沒穿…”老人身子陡然一僵。

　　老人反而不好動了，只好保持著環(huán)繞美人的姿勢，他有些無奈，早知道是這個結果，他還不如不動。微微吸了口氣，最終還是放松下來，右手輕輕的搭在美人的胴體上。

　　女人嘴角勾起一絲弧度，蹭了蹭天虞的胸膛，繼續(xù)裝睡，裝著裝著，就響起一絲絲鼾聲。

　　老人愛憐的看著懷中佳人，眼角閃爍不舍的淚光，他終究還是無法陪伴在她身邊。

　　再美的夢終究還是有睡醒的一天，老人不顧老胳膊老腿，三兩下就將破舊獸皮縫制的衣服套在身上，反觀女人大大方方的將絲綢披在雪白的胴體上，又好似覺得自己不夠勾人，不時還發(fā)出喘息的鼻音。

　　“嗯…”

　　老人實在是受不了這個妖婦，將手中的茶杯重重放在茶幾上，發(fā)出碰的一聲。

　　女人不在乎老人的煩躁，扭著貓步走到他面前坐下道：“你難道就真的不再考慮考慮？她灼灼的盯著老人，等著他的回答。

　　老人一改雙眼的渾濁，堅定道：“我早就考慮好了!”說完轉身出門而去。

　　“就算退一萬步，咋們不懂浮玉部落，換一個可以嗎？”見對方避而不答，蘇御急了，“天虞，你難道就不想擁有靈根？不想長生不老？不想永遠陪在我身邊？”

　　天虞沒有頓足，只是平靜說道：“你不懂!”

　　“我不懂？只怕是你執(zhí)迷不悟吧，他們與你有沒有任何血緣關系，就算犧牲又有什么？”

　　女人看著天虞沒有停留的背影，重重的跺了跺腳，顯得有些氣急敗壞。

　　天虞轉身看著她：“若犧牲的是你青丘一脈的族人，你又會如何？”

　　“我…”蘇御無言以對，沉默片刻轉而哀求道：“當我出關看到你這幅蒼老面容，妾身是何等悲苦，郎君為何就如此心狠，竟然要留妾身一人在世間？”

　　天虞左思右想，還是不能下定決心，便推脫道：“給我一些時間考慮一二”

　　朝陽東升，天虞的影子拉的老長向著遠處走去，只留下一聲深深的嘆息回蕩。

　　“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