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二吃完了一天中他最重視的早餐,換好了衣服,人模人樣地走出那座石頭壘成的城堡。三天過去了,阿成依舊毫無蹤跡,像憑空消失了一樣。
十個壯漢穿戴整齊,手里攥著騎馬的韁繩在城堡外站成一排正等著姍姍來遲的聶二。壯漢對面十步的位置,金白發(fā)叼著一根雪茄,時不時踢開腳下的石子正瞪得焦急。
聶二出來了,在陽光的照射下烏黑的八字胡更顯威嚴。
“本想抓到那雜碎之后再去面見槍皇的,”聶二嚴肅地說,“但狼人的事馬虎不得,搞不好會引來天下大亂。我不在期間,邊城就交給你和秦天了,”他頓了頓,“希望我回來的時候能見到那雜碎后悔、哀求的目光。”
“我一定竭盡所能,請聶先生放心,”金白發(fā)恭敬地說。
“邊城就交給你們了,”聶二躍上早已備好的馬背上,“外有秦天,內有你,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p> “是,聶先生?!?p> 馬鞭一揮揚起一陣塵土,一眾人向著天陽升起的東方進發(fā)了。
金白發(fā)咬著雪茄駐足良久才離開。
***
“邊城王走了,”金白發(fā)點燃一根雪茄,狐疑地盯著天羽瞧。
天羽揚了揚上嘴皮子,“對你,是個很大的機會。”
“當然,”阿成眉宇間閃過一絲陰霾,“但秦天也是個狠角色,應謹慎小心才是。”額上沁出點點汗珠。
金白發(fā)冷哼一聲,“今天我再告訴你一個關于我的秘密,”他狡黠地瞪著阿成。
阿成嚇破了膽,冷汗直流,“不,不,我不要聽?!?p> “由不得你不聽,”金白發(fā)神情變得陰冷,“蘇青是我提拔出來的?!?p> 阿成倒吸一口冷氣,過了很久,搖搖頭,“不可能......”
“我苦心經營多年,為的就是今天,”說著,拔出腰間左輪槍。
“不,”阿成大驚失色,“你不可以殺我?!?p> “你這個下流胚子,抓住了我?guī)讉€把柄就以為揪住了我的尾巴,”一陣咯咯地笑,“今天的結果是你自找的?!?p> 阿成的屁股離開椅子一寸,消瘦而不易流汗的臉頰,像被水潑過似的。砰地一槍,阿成猛地倒回椅子上,椅子往后挪了一小段,發(fā)出刺耳的吱嘎聲。一條夾雜著烏黑的血痕流過兩只快爆了出來的眼珠子間凸起的鼻梁上。
天羽指間夾著香煙,看著眼前的一幕,毫無表情。
“劍客,嚇到你了嗎?”金白發(fā)將左輪槍插回腰間的槍袋上,臉上帶著愉悅的神情,似乎很享受。
天羽揚揚嘴皮子,不言語,猛吸了一口煙。
“為了生存,我沒得選,”金白發(fā)拿起披在椅子上的大衣,“好了,現在我倆要去會會秦天。”將大衣挽在胳膊上,沒有穿。
“秦天?”天羽狡黠一笑,“要我?guī)湍悖梢?,但是我得知道整個計劃?!?p> 金白發(fā)瞪著他,良久,“好,劍客,為了我的誠意,我會告訴你一切?!?p> “洗耳恭聽?!?p> “秦天是秦昊的親弟弟,邊城的總兵頭,只聽邊城王的號令;邊城王見他聲望日盛,擔心他會造反,有意提拔一人與他相抗衡,保持軍隊的平衡?!?p> “于是就有了剛才你所說的蘇青,”天羽沒看他。
金白發(fā)點點頭。
“計劃呢?”
“請秦天吃頓酒,”金白發(fā)冷笑,“這個面子他不會不給的?!?p> “告訴我這些,你不怕我出賣你,”天羽凝視金白發(fā)的眼睛,一眨不眨。
“你不會,”金白發(fā)很肯定,“劍在你手中你要殺我,我早已是個死人?!?p> “你就沒想過我懷有目的,”天羽輕輕眨了一下眼睛。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不然如何合作?!?p> “你是一個很可怕的人,”天羽扔掉煙蒂,“很少有人讓我有這種感覺。”
“謝謝,”金白發(fā)挑了挑眼皮子,“我就當你是在夸我了。”
“我已約了秦天,黃昏在邊城最好的餐廳‘無恥混蛋樓’,”金白發(fā)拉起窗簾看了看偏下西山的太陽,“快了,是時候出發(fā)了?!?p> 他穿上大衣,整了整衣領和帽子。
天羽起身拿起用黑布裹得嚴嚴實實的長劍背在背上,跟著金白發(fā)走出了房間。
***
金白發(fā)手指動了動,片刻,嘴皮子微微蠕動起來,慢慢地裂開嘴,露出兩根突兀地狼牙,而后猛地睜開雙眼,指甲倏地伸長,吐出一口粗氣,顫抖著左手,用食指和拇指扣出腦門上的子彈。過了很久,腦門上的子彈口緩緩愈合。
起身,狼爪緩緩退去,輕輕揉了揉眼睛,指上粘著兩片黑色的假瞳膜。
窗簾無風自動,阿成瞥了一眼,輕笑,“出來吧?!?p> 窗簾掀開,夢曇狐媚地笑著,信步走過來。“你的頭可真硬,子彈都打不穿,”夢曇笑得更狐媚了。
“金白發(fā)是個懷舊的人,”阿成掏出一根雪茄遞給夢曇,“他的那把槍早就過時了,連只鳥得不見得殺得死。”
抽出一根火柴劃燃,夢曇先前湊了湊,點燃雪茄。
“你聽到了無恥混蛋樓?”夢曇吐出濃煙,沒有看阿成。
“聽到了,”阿成點燃一根雪茄。
“螳螂捕蟬黃雀在后,”夢曇狡黠一笑,“今晚我們給他來個一勺燴?!?p> 阿成盯著夢曇。
夢曇盯著阿成。
他倆笑了,笑得很詭譎。
***
黃昏,無恥混蛋樓。
燥熱的一天過去了,一抹徐風拂來,使人格外涼爽。
秦天坐在方長桌的最頂頭,跟前杯中的酒喝了一半,用小刀割著木盆里最肥的那只鹿腿。切下一片放進嘴里,嚼了兩下隨意咽下去,看得出他缺乏享受。
三十出頭的年紀,臉上長滿了胡渣子,看樣子已有兩天沒刮過了。大衣掛在椅子上,挽起襯衣袖子,露出強勁的肌肉成條狀。超過眉頭的頭發(fā)從正中央分向兩邊,很黑,直得像松針。
典型的鷹鉤鼻,似乎被打斷過,不正,有斷痕。歷經風霜的眼睛布滿了血絲,魚尾紋很深邃。
秦天左邊的蘇青,一個小巧的腦袋頂在強壯的肩膀上,顯得有點滑稽。一雙老鼠般的眼睛炯炯有神,看得出他是一個機靈而又滑頭的人。
秦天右邊的金白發(fā)端起酒杯,自顧自喝了一口。
“金白發(fā),”秦天擦了擦嘴,“說實話,你我沒什么交情??山袢漳闾匾庹埼页粤诉@么頓酒,醉翁之意不在酒吧?!?p> 金白發(fā)輕笑,“邊城的十萬槍俠由你統(tǒng)帥,”討好似地說,“不怕你笑話我是庸俗的小人,其實我早想結交像你這樣的英雄了,只是沒有機會罷了?!?p> “好得很,”秦天開懷一笑,“像你這么坦誠的小人確實不多見,有意思......”
“來來......喝上......”金白發(fā)畢恭畢敬地舉杯。秦天輕蔑一笑,端起酒杯一口喝光。
不遠處的一張小桌上,天羽正享受著一杯純白的酒,跟前木盆里的鹿腿只剩下骨頭了,割肉的小刀上粘著殘渣,一只比烏鴉更黑的巨大蒼蠅貪婪地飛撲在骨頭上。
天羽抿了一口酒,盯著那只巨大的蒼蠅。
蘇青起身,對著秦天恭敬地說,“大哥,失陪一下?!?p> 秦天嘴里嚼著食物,搖了搖手中的筷子,示意他去吧。蘇青瞥了一眼金白發(fā),狡黠一笑,離開了座位。
“來來......喝上......大人真是好酒量啊......”
秦天打了個飽嗝,“別叫我大人,”有幾分醉意了,“你比我年長,我叫你大哥,你叫我老弟......”
“我且敢,”金白發(fā)繼續(xù)吹捧,“你是堂堂邊城十萬槍俠的頭領,僅次于邊城王,叫你‘小弟’是要我折壽??!”
“唉,大哥迂腐了,你比我年長,我理應叫你一聲大哥,”秦天輕浮的眼里閃過一絲光輝,隨即刻意隱藏起來。
邊城王一走,金白發(fā)便迫不及待地請秦昊吃飯,秦昊不是傻子,早已嗅出了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