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歉疚
成德女帝政務(wù)繁忙,卻也抽空叫身邊的小太監(jiān)來過幾回。
小太監(jiān)領(lǐng)著太醫(yī)來給我把了脈,又開了幾張方子,藥灌下去,卻又不起作用,夜里人燒得滾燙,還是得讓人擦身子降溫。
太醫(yī)站在床前搖了搖頭,也說不出是什么原因,只好叫我靜養(yǎng)。
整日里喝那些湯藥,身上都染了味道,便是真成了一個藥罐子。
我嫌棄的扯了扯身上的衣服,對著靠在床頭的葉六道:“咱們出去轉(zhuǎn)轉(zhuǎn)吧,散散身上的味道?!?p> 葉六臉色嚴(yán)肅的看著我:“不行?!?p> 我撇了嘴,有幾分不高興:“整日關(guān)在這屋子里,我真悶得慌?!?p> 西苑倒也是個安靜的地方,但我和葉六卻也時不時趁著孫姑姑不注意偷偷跑出去,瘋上兩個時辰再回去,如今來了避暑山莊,自從落水之后,我便再沒出過這屋子。
孫姑姑怕我吹傷了身子,如今連那窗戶都是定時定點的開,跟牢里放飯的獄卒一樣。
葉六指了指自己身上的單薄的夏裙,又指了指我身上裹著的秋衣和外袍:“你這身子虛成這個樣子,還想到處亂跑?”
病了以后,我就便得格外怕冷,明明是盛夏,唯獨我一人,竟像是在過初冬一樣。
葉六悶在屋子里好幾個時辰了,背上已經(jīng)被汗?jié)癯隽擞∮洠覅s冷得畏畏縮縮的,手放在袖子絕然不肯伸出來。
我嘆了口氣,見她一臉堅覺,便知她是狠了心,這次定然不肯由著我胡鬧了。
我裹著外袍縮到被子里,翻了個身,背對著她,夜里睡多了,白日里倒是精神得很。外頭的日光照進來,有幾分晃眼,我瞇著眼睛,將腦袋里的雜念放空。
葉六見我安靜下來,以為我睡著了,便掖了一下被角,輕手輕腳的帶上門出去。
她累了大半天,困得眼皮都在打顫,門外還站著兩個宮女,她交代了一番,打著哈欠,拖著沉重的步伐慢慢回屋,倒頭大睡。
隔了好半晌,我發(fā)現(xiàn)屋里安靜得只剩下外頭偶爾傳來的蟬鳴聲,便翻身坐起來,仔細對著外頭的身影瞧了一會。
我俯身走到門邊,聽見兩個宮女小聲議論著貴人們之間的八卦,還時不時的停下來腦袋在四處張望一番。
我慢慢挪回到窗邊,輕輕拉開半開的窗戶,從后院假山溜到側(cè)院去,再躲了兩回巡邏的御林軍,從長廊悄聲走到外面。
下午的日頭,正是最曬的時候,便是那慣會粗使的丫頭,也得拿了把傘,才能頂住這日頭的毒辣。
我久違的站在了太陽底下,卻不覺得熱,反倒曬得身上暖洋洋的,像是冬日里的太陽。
我瞇著眼睛對遠處的湖面看了一下,尋個畫舫再上去躲個懶,顯然是不成的,便走到一處安靜的角落,掀開外袍坐在了岸邊。
水面波光粼粼,便只是看著,心就跟著平靜了下來。
坐了半個多時辰,我估摸著孫姑姑得去我房里了,便拿了外袍站起來,不疾不徐的往住處趕。
剛離開湖邊,轉(zhuǎn)了彎,沒曾想?yún)s碰上了景珍公主。
按照輩分,她是我皇姐,按照地位,她是皇貴妃所出,又有“景珍”的封號在,我不過是貴人之女,這封號,還是按照名字隨意取的,連個正兒八經(jīng)的字都沒有。
她厭棄我也不是第一次了,就見著她眉眼一挑,對著我冷哼了兩聲。
我自小便學(xué)著看人臉色說話,對于她這種傲慢自大又小心眼的人,更是敬而遠之。
我露出一副怯弱的神情,聲音小得跟蚊子哼哼似的:“見過皇姐。”
“誰是你皇姐,別亂攀親戚?!彼龣M眉冷對的呵斥道。
我又福了禮:“見過景珍公主。”
她這才露出得意的笑容:“賤婢就要賤婢的覺悟,別以為君上現(xiàn)在仁愛,就以為大家忘了你母妃的事情?!?p> 她伸手摸了一下頭上的流蘇,偏著頭,將那朱釵露在我眼前。
“她做了個癡心妄想的美夢,最后倒死都只是父皇隨口封的一個貴人,你得記著你自己的身份,別以為有個公主的頭銜,就能跟我一樣?!?p> 我捏緊了拳頭,努力將心里涌上來的憤怒克制住。
且讓她得意,不能跟她一般見識,否則,以她的性子,后面必然要不依不饒的糾纏下去,直到她消氣了為止。
她見我不說話,只是低著頭,還以為我是被她羞赫得沒臉見人。她咯咯的笑了起來,聲音比那樹上的蟬還煩人。
一個上好的通透翡翠玉鐲被塞到我面前:“拿著吧,別說我不疼你?!?p> 她羞辱夠了,便像是賞狗一樣的賞我,我看著那玉鐲,身子往后退了幾步,咬著牙道:“公主厚愛,受之有愧,還請公主收回成命?!?p> 見我推脫,她臉上的笑意一下子就消失了,拿著玉鐲的宮女收回手,嗓音尖細得跟春日里剛冒頭的枝丫一樣。
“好沒規(guī)矩的東西,公主賞賜,你得跪下來接旨,真是沒禮數(shù)?!?p> 我抬起頭看了那宮女一眼,眼里的寒霜能將盛夏的熱氣都凍住一般,她縮了縮脖子,有幾分怵得慌。
她瞄了一眼景珍公主,見她神色漸有惱怒之色,便壯著膽子道:“你們幾個,還不快按住她,公主這是要教導(dǎo)她規(guī)矩呢?!?p> 景珍公主的神色松快了些,那宮女便知自己猜對了她的心思,于是越發(fā)積極起來。
幾個小太監(jiān),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對了一下眼色,一下子就抓住了我。
我自知在劫難逃,便也不再一味躲避,于是看著景珍公主,一字一句道:“我身份地位雖不高,卻也不容這些奴才如此糟踐。今日之事,若是傳出去,景珍公主以為,君上會如何?”
景珍公主冷笑一聲:“君上在你我之間,還會有什么考量不成?你當(dāng)真跟你母妃一樣,是個不知輕重死活的?!?p> 君上近來將六宮主事的位子給了皇貴妃,正是春風(fēng)得意的時候,連帶著景珍公主的行徑也越發(fā)張揚了起來。
至于什么后果,絕不是她會考量的東西,何況,一個沒名分的公主,她還管教不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