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最好的年代

　　“魯姐！帶寶珠買東西啊！”原來是育紅班的宋老師。

　　“哎呀，宋老師！你這是嘎哈去??？”

　　沈夢昔在旁邊也連忙問好，“宋老師好！”

　　“好！好！魯姐，我這不是想把毛褲導(dǎo)導(dǎo)壟嗎，上百貨買點兒毛線?！彼卫蠋煆目诖锾统鲆欢螚椉t色毛線，“配配色。”

　　幾句話后，宋老師就開始夸贊沈夢昔如何聰慧，如何優(yōu)秀，還說聽過孩子唱歌，很有天賦，建議魯秀芝把孩子送到少年宮，還強烈建議讓沈夢昔跳級，“魯姐，你看報紙上那么多神童，你家寶珠一點兒不比人家差，我覺得可以直接跳到五年級，以后咱也上個大學(xué)少年班！”

　　這番話直接說到魯秀芝心坎里，四個兒子成績都是一般，她聽過公公暗里抱怨；一堆孩子沒一個腦子好使的，也不知道隨了誰！白瞎了老婆子的好腦子！

　　這口氣憋了十幾年，一直沒法發(fā)泄出來。這會兒聽得她兩眼放光，襪子也不買了，匆匆與宋老師告辭，拖著沈夢昔就回家了。

　　三月一日開學(xué)，沈夢昔坐在二年二班的教室里，正聽著張亮的控訴：因為她提前穿了滑雪衫，沒有等他一起穿。

　　就見劉老師來了，叫走了沈夢昔。

　　一看齊有恒和魯秀芝等在走廊里，齊保健也來了，沈夢昔就知道肯定是跟跳級有關(guān)了，這件事她只是執(zhí)行者，并無決定權(quán)，這幾天他們嘀嘀咕咕地商量，卻沒人問她的意見。

　　沈夢昔老老實實地跟著去了教導(dǎo)處。

　　教導(dǎo)主任熱情地一一和他們握手，認(rèn)得齊保健是校外輔導(dǎo)員，握手時間更長了一些。

　　教導(dǎo)主任拿出一套五年級下學(xué)期的卷子給她做，沈夢昔一筆一劃地，用了四十分鐘答完兩份卷子，教導(dǎo)主任一看卷子先贊了聲好字，“我想起來你是誰了！咱們學(xué)校書法比賽你是低年級第一名！”

　　劉老師站在教導(dǎo)主任身后，“余主任，可不就是她！齊寶珠要是跳級，我最舍不得了！”

　　“哎，為了孩子的前程，你舍不得也得放手??！”余主任哈哈笑著。

　　宋老師也來到教導(dǎo)處，亭亭地站著，笑著和齊保健打招呼。

　　“主任您看，這孩子......”齊有恒問。

　　“沒問題，我看上六年都沒問題，就是孩子太小了，轉(zhuǎn)年上了初中，容易不合群啊。咱也別拔苗助長，就先上四年級，明年上五年吧?！?p>　　魯秀芝忽然擔(dān)心女兒會受欺負(fù)，有些后悔起來，“要不......”

　　“那就讓主任費心了！”齊有恒一錘定音，魯秀芝咽回了后半句。

　　一會兒，四年二班的班主任張老師來了，是個四十多歲的戴眼鏡的男老師，與齊有恒握手，一開口就暴露了南方口音，原來他是六零年就來支援邊疆的上海知青。

　　教導(dǎo)主任一番安排，沈夢昔就成了四年二班的學(xué)生。

　　一群人陪著沈夢昔回到二年二班取書包，路上張老師對齊有恒說：“齊寶珠能到我的班級，我非常高興，咱們一小學(xué)出了這么聰明的孩子，是好事，但是，傷仲永的故事你知道，寶珠這樣的孩子，那聰慧是天賦，就是先天賦予的，她比一般人更優(yōu)秀，就更要好好引導(dǎo)，不能疏于學(xué)習(xí)，以免將來悔之莫及?！?p>　　魯秀芝哪記得什么傷仲永，只聽進了一句“先天賦予”，連連點頭，“是是，老天爺給的。我們一定好好教育她?！?p>　　張老師笑笑，幾人站在教室外，看劉老師帶著沈夢昔進了二年二班。

　　此時正是第一節(jié)下課，班級里剛發(fā)完新課本。

　　劉老師鄭重和全班同學(xué)說：“這學(xué)期起，齊寶珠同學(xué)就跳級到四年二班了，她是我們的榜樣，我們要向齊寶珠學(xué)習(xí)！大家鼓掌歡送齊寶珠！”

　　全班同學(xué)大多不明所以，但都聽話地?zé)崃夜恼啤?p>　　忽然，一聲高亢嘹亮的哭聲響起，原來是張亮哭了。

　　“張亮同學(xué)十分舍不得齊寶珠同學(xué)，劉老師也舍不得她！”劉老師說。

　　沈夢昔背起書包，朝著劉老師敬了個隊禮，又對著同學(xué)們敬禮。最后走過去拍拍張亮的肩頭，“別哭了亮亮，我還在這個學(xué)校，還是你的好朋友?！?p>　　張亮沒有被安慰到，反而哭得更加厲害了，他覺得特別難過，他從上海就一直忍著沒穿新衣服，齊寶珠卻說話不算數(shù)，都拉勾了，卻還是自己先穿了，現(xiàn)在她又連個招呼都不打，就跳了兩級，明明自己比她大一歲，卻變成低了兩級的小豆包，這叫他如何接受得了！

　　他一眼看到齊有恒在教室門外看他，干脆破罐子破摔地仰天大哭起來。

　　齊有恒笑著和劉老師打了招呼，將他一起帶出教室，就這樣，滿走廊都響徹著張亮哄不好的哭聲，一直將沈夢昔送到四年二班門口，張明從教室里急急出來，吼了一嗓子，才止住了張亮的哭聲。

　　“哥，哥，你要，要好好照顧珠珠。”張亮抽噎著囑咐道。

　　看著張亮哭得一頭汗，還惦記著她，沈夢昔都有些感動了。

　　之后的幾天，張頭還來找她一起放學(xué)，被人取笑后，傷了男子漢的自尊，就很少來了，但是周日都去她家玩兒，帶著玩具和零食，有時看著他們完全不同的課本和作業(yè)題，還會黯然神傷。

　　沈夢昔成為四年二班年紀(jì)最小的學(xué)生，班級最大的同學(xué)已經(jīng)十三歲。她也是班級個子最小的學(xué)生，座位是第一排，間操站隊也是第一排。

　　一連幾天，下了課，都有許多學(xué)生來四年二班門口，擠著看誰是連跳兩級的齊寶珠，放學(xué)路上也有人指指點點。

　　一時間，沈夢昔在嘉陽出了名，齊有恒回家美滋滋地說，同事們都羨慕他有個聰明的女兒，魯秀芝更是樂得合不攏嘴。

　　沈夢昔對于上幾年級都無所謂，她只是十分貪戀、享受八十年代的舒適。

　　這個時期，國家穩(wěn)定，環(huán)境天然，食材健康，人情濃厚，人們還沒過分追求成功，還沒有金錢至上、執(zhí)著于物質(zhì)。

　　——簡直是最好的年代。

　　她哪兒也不想去，只想細(xì)細(xì)經(jīng)歷一個小姑娘的悠閑童年和幸福家庭生活，甚至對于未來都沒有一個系統(tǒng)的規(guī)劃，可謂徹底執(zhí)行了“活在當(dāng)下”的生活宗旨。

　　每天波瀾不驚地去上學(xué)，無視人們的圍觀，半個月后，人們失去了興致，生活歸于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