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衣錦還鄉(xiāng)
月色如水,似一汪幽泉照射在房間之中,波光粼粼,清冷異常。
方休與江慕青雖說多年前是至交好友,但一來此時方休已非彼時方休,絲毫不記得過去種種,二則江慕青也太久沒有見他,難免多了幾分生疏隔閡。
因此兩人只是簡單的探討了幾句曹雷的事情,毫無進展后便翻出窗戶一同離開了院子,各自打道回府。
至于床底發(fā)生的尷尬之事,二人皆是面薄之人,故而默契的沒有挑起這個話題。
方休坐在柴堆中把玩著那把生銹的柴刀,面色平靜,滿腹狐疑,只覺得大腦被一個又一個疑點徹底淹沒,絲毫理不出頭緒。
曹雷臨走前將房門牢牢鎖死,足以證明霧雨門并非是夜不閉戶,那為什么自己剛?cè)サ臅r候兩間房門都是虛掩著的?
方休初時以為是江慕青先他一步打開了門,但仔細一想又覺得絕無可能。
若果真如此,曹雷回來的時候絕不可能那么平靜,就好像無事發(fā)生一般。
“總覺得他好像是在故意等誰一樣。”
方休長長吐了口氣,將種種疑惑吐出胸膛,隨即起身,佯作漫不經(jīng)心的再次回到了曹雷院落。
黑暗沉沉,月色搖曳,房間不復(fù)初次進入時的昏暗,可以清楚的看到那尊佛像正慈悲安寧的注視著方休,好像在等待著他的到來。
按理來說,方休已經(jīng)確定曹雷是住在另一間房屋中,僅剩的一次抽絲剝繭手的機會于情于理都應(yīng)該是用在那間房中才對。
但不知為何,他總是放不下這個狀似簡陋的佛像,本能的覺得這才是更關(guān)鍵的物品,便神使鬼差的重新回到了佛像前。
遲則生變,方休顧不得思慮太多,上前幾步將手掌覆在了佛像之上,眼神陡然一凝。
“抽絲剝繭手”!
一抹又一抹無形白光從佛像表面滲透出來,沉重而敦厚,向方休掌心緩緩匯聚,凝結(jié)成了一個白色光團。
囊。
相比于上一個,這個囊體積更大,重量也更重,其中所包含的信息肯定要多不少。
方休放松的出了口氣,手掌一翻,散發(fā)著氤氳光芒的囊立刻憑空消失。
消除掉自己留下的痕跡后,他將房門重新掩好,翻墻離開了細雨院。
再次回到柴房,方休看著掌中發(fā)光的囊,臉色陰晴變幻,猶豫不決。
探查囊中所包含的信息,會對使用者的精神造成一定的沖擊,且其中包含的信息越多,這種沖擊力度也就越大。
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六扇門弟子在使用抽絲剝繭手時總是盡可能通過證物來剝離囊,因為從死者身上獲得的囊盡管只是這個人一生的些許片段,但依舊沖擊力十足。
在一瞬間容納一個人小半生的記憶,其中后果一想遍知。
方休手中的這個囊雖說是從佛像中剝離而來,但是其重量體積明顯超標(biāo),他很懷疑自己能否承受住如此龐大的信息。
“要不先存著,等到實力更進一步再查看?”方休不由自主生出這個想法,然后立馬便被他扔到了九霄云外。
時間不等人,蒼月山血劫就像一塊巨石般壓在他的頭頂,容不得絲毫懈怠。
他下定決心,精神力緩慢而堅定刺入了囊中。
刺痛傳來,方休眼前一黑,徹底陷入了荏苒。
……
時值初夏,青山蒼蒼,流水潺潺,一座靜謐的小村莊坐落于流水環(huán)繞中,宛如畫卷仙境。
村口,一個約摸七八歲的孩童跟著一個中年男子走了出來,瘦弱的小臉上布滿了興奮的紅暈。在他身后站著一對全身衣服打滿補丁的夫婦。
孩童此時年幼,模樣尚未長開,但從面部輪廓來看,八成便是兒時的曹雷。
“這一去,少則七八年,多則二三十載,你準備好了嗎?”中年男子雙手背負,神情淡漠,宛若凜冬寒冰。
曹雷神情興奮,用力的點了點頭:“嗯,我要到外面世界闖出一片天,出人頭地,揚名立萬!”
男子面部表情絲毫不變,云淡風(fēng)輕道:“出人頭地不重要,揚名立萬也不重要?!?p> 曹雷有些不解的撓了撓頭,看著遠方的天地,滿目向往的道:“可是萬伯伯說了,只有出人頭地,揚名立萬,那才是好男兒?!?p> 男子搖頭不語。
曹雷回頭看了眼父母,發(fā)現(xiàn)他們表情似是欣慰似是凄涼,說不清的意味,道不明的愁緒。
曹雷興奮的表情突然一僵,心里不知為何驀然一痛,隱隱間明白了什么。
他問道:“那師父,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我目前還不是你的師父?!蹦凶蛹m正了一句,長嘆道:“最重要的,當(dāng)然是衣錦還鄉(xiāng)了?!?p> “衣錦還鄉(xiāng)?”曹雷有些不解,他還沒有學(xué)過這個詞語。
那對夫婦察覺到了氣氛逐漸變得壓抑,略微收斂了一下情緒。
他們齊齊蹲到曹雷身前,丈夫摸著自己兒子的頭發(fā),嘆道:“去吧,到山外頭,見世面,長本事,闖出跟腳,你爹娘等著你榮歸故里,衣錦還鄉(xiāng)的一天!”
曹雷看著方才中年卻已皺紋橫生的老父親,喃喃道:“衣錦還鄉(xiāng)……”
……
霧雨門演武大會。
旌旗蔽空,人聲鼎沸,少年曹雷昂首屹立于演武臺一側(cè),手持青鋒,眼神睥睨,完全不將對手放在眼中。
少年本輕狂,不輕狂者枉少年!
擂臺另一側(cè)站著的是一位身穿勁裝的霧雨門弟子,單手持刀,眼神略有些惶恐。
二人行禮完畢,比武開始。
勁裝弟子眼神一凜,如燕子抄水,飛身上前。長刀乍出,自地而起斜斜劈向曹雷胸口。
這一刀在常人眼中如光似電,變幻莫測,但在曹雷看來卻是足足有七八處破綻。
他自信微笑,緩緩出劍,隨即一劍指出。
這一劍分明緩慢無比,卻重重疊疊,影影綽綽,透露出陣陣奇異法理,似乎天下之物無可不擋。
無論是誰,單單從這一劍就可以看出曹雷的實力勝過勁裝弟子不知幾何。
鐺!
劍尖不偏不倚,正好點在刀尖,勁裝弟子手臂一麻,長刀險些墜于地上。
以慢打快!
他眼中中透露出一股訝然之色,猶自不信邪長刀一挑。
勁裝弟子刀刀搶攻,身形飄忽不定,狀若鬼魅。
曹雷原地不動,但長劍每一次都絕妙無比的剛好點在對手的刀尖之上,奇妙至極。
已經(jīng)到了這種地步,勁裝弟子當(dāng)然明白自己遠非曹雷對手,正要棄刀認輸,忽的看見曹雷嘴角突然溢出了一絲鮮血,萎靡不振的倒在了地上。
他面部錯愕,這都能贏?!
盡管勝者勝得莫名其妙,敗者敗得莫名其妙,但贏了就是贏了,輸了就是輸了。
沒有人會去在意一個失敗者,自然也就無人注意到曹雷躺在演武臺上嘴唇正在顫抖的一張一合。
他說了四個字:
“衣錦還鄉(xiā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