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夫人喜道:“是我丈夫!”。喬鵬點點頭,步出屋門,雙手背負(fù),只見火光映照之中,十來位黑衣劍客左手火把,右手按劍,大步奔來。為首一人身形魁梧微胖,面態(tài)忠厚,正是大義堡堡主蘇復(fù)紅。蘇夫人撲到他身邊,輕聲說道:“若非喬掌門救助及時,我已沒命!”。蘇復(fù)紅便走到喬鵬面前,深深一揖道:“拙荊性命,全靠喬掌門保全,受我一拜!在下偏安一方,自來與人為善,并未曾得罪什么人。不知喬掌門可知此人是誰?”。
喬鵬道:“半年前我便得到消息,說有個瘋漢,已連殺了好幾個名門大派的美人,前些天我追到他的蹤跡,一直隨來渝州,果然他要對你夫人下手”。
蘇復(fù)紅驚道:“還有這種奇事!”。喬鵬道:“這瘋賊劍術(shù)不低,伏法之前,蘇夫人最好深居簡出”,又將蘇復(fù)紅肩膀一捏,又道:“我們已近十年未曾見面,我蒼老了不少,你身體卻更健壯了”。蘇復(fù)紅微笑道:”這些年喬掌門肩負(fù)重?fù)?dān),奔走操勞,所以武林承平日久,在下得此福蔭,安居一方,懈怠不少,所以長得膘肥體壯,愧莫大焉“。蘇夫人也笑道:”我丈夫現(xiàn)在口味卻刁,下頭人做的飯他不吃,非要我親自下廚。你當(dāng)他是帶人來救我的,其實是來催我回去做飯的“,一句話說得大伙兒齊齊笑起來。蘇夫人將她丈夫瞥了一眼,也莞爾而笑,面色甚是明艷。喬鵬哈哈大笑,說道:”人道:蜀山儲秀,蜀水養(yǎng)人,果然不假。你伉儷二人,真?zhèn)€令世人稱羨!“。
幾人寒暄玩笑,渾似尋常百姓,哪里像兩位名滿天下的武林大豪?陸冰立在一旁,不知所措,只想道:原來這一位發(fā)福的中年人便是蜀中武林領(lǐng)袖蘇復(fù)紅。他的名頭之響,在蜀中已是無以復(fù)加,卻在喬掌門前仍是恭敬拘謹(jǐn),便更對喬鵬生出一股敬仰來。
三人再說笑幾句,喬鵬將陸冰拉過,介紹道:”這是華山派的陸小兄弟,他回蜀中探親,和我在江陵偶遇,說起來,這位小兄弟算得是我的妹夫,他正是北方王凌風(fēng)王老英雄的女婿”。蘇復(fù)紅拱手作揖,陸冰急忙還禮。蘇復(fù)紅便邀二人入大義堡中細(xì)敘。
大義堡地處渝州城西十?dāng)?shù)里,山道蜿蜒,曲徑通幽,及至傍山之處,方顯出好大一個堡來,此時黃昏時分,斜陽西來,盡照在厚實的城墻上,顯得巍峨無比。陸冰跟在喬鵬身側(cè)步入堡內(nèi),只見屋舍林立,院壩寬闊,亭臺樓榭點綴其間,地上均是平整的青石板鋪就,許多仆人小廝忙碌張羅,見得蘇復(fù)紅夫婦,均停了手頭的活來行禮。
一行人行得數(shù)百步之遙,又進(jìn)了一間朱漆大門,正是蘇復(fù)紅家人所居的內(nèi)宅了。幾畝竹林首先映入眼簾,將喧囂塵世隔離在外,內(nèi)間屋舍不大,各自獨棟依勢而建。古樹參天蔽日,溪流汩汩蜿蜒,雖是炎炎夏日,猶覺涼意入心。陸冰瞧得暗暗驚嘆,心想:本來北方王老英雄那莊子也十分氣派,但和這里一比,卻太過寒酸了,我若有這般嬌妻私宅,也必發(fā)福。想到此處,突念起王采喬,心中一疼,暗道:此間事情一了,我先尋她,再找蓋晦!
正尋思間,蘇復(fù)紅已將幾人請入東邊館舍,蘇復(fù)紅從婢女手中接過茶壺,親自為喬鵬沖了茶,說道:”擇日不如撞巧,喬掌門遠(yuǎn)來一趟,必在我處住上幾日方罷“。喬鵬爽朗大笑道:”不須說,喬某不呆個十天半個月是不會走的“。蘇復(fù)紅面色大喜,當(dāng)即吩咐下人收拾屋子床鋪。二人寒暄一陣,陸冰在旁只顧捧杯飲茶,正覺局促,喬鵬側(cè)頭對他道:”你且回避片刻,我和蘇大俠蘇夫人敘敘舊“。蘇夫人也笑道:”也好,你在堡內(nèi)四處逛逛“。陸冰求之不得,出來之后,卻不敢四處亂竄,只在一顆古樹下乘涼,目光禁不住四下張望,心中卻想:數(shù)年前我只是瀘州飛鷹鏢局的少當(dāng)家,便是閬中青龍會總舵,也非我所能入,裘遲裘羽父子之流也非我所能見,如今我卻在渝州大義堡的內(nèi)宅閑逛,人生際遇,難測至此,心中百感交集。
正胡思亂想,蘇夫人走了過來,笑吟吟道:”我料你一人拘束,且讓他們兩個男人談大事,我陪你四處走走“。陸冰得她親自作陪,甚為惶然。蘇夫人便帶他先看了幾處樓榭,幾處橋水,又行至北首一間僻靜小院,蘇夫人道:”這正是我丈夫平時讀書練劍的地方“。陸冰小步而趨,行至小廳,只見墻上掛著諸般兵刃。蘇夫人笑道:”我丈夫涉獵很廣,非但劍術(shù)極高,其他兵器也有所了解“。陸冰抬眼,只見寶劍,長槍,锏,軟鞭,判官筆諸般兵刃均陳列其上,唯獨卻不見刀。蘇夫人道:“我丈夫百般武器都愛,唯獨不喜歡刀,他說刀形丑陋,刀法粗鄙,登不得大雅之堂”,又將他引進(jìn)長廊,剛過得一間雅舍,卻聞得一陣淡淡的芳香。陸冰禁不住心神一蕩,雙目情不自禁微微一閉。蘇夫人微笑道:”這是我女兒的房間,她樣子倒生得美貌,卻是一副男兒脾性,終日在外游蕩,她爹也管不了她,上個月還在家,這個月初又瘋跑出去了,也不知上哪里游玩去了“。
陸冰道:”她一個美貌女子,在外怕不方便“。蘇夫人笑道:”她劍法也自不俗,比我還要高明一些,另有一個會武術(shù)的婢女相隨,也并不惹是生非,這些年倒也沒惹什么事出來“。陸冰卻想:”都說她這女兒貌美,我料未免言過其實,能趕上當(dāng)初我在江上那位以玉釵相贈的女子的十之一二就不錯了“。正尋思間,一個粗手粗腳的仆婦自假山旁轉(zhuǎn)了過來,手里拿著掃把抹布等物。蘇夫人道:”玉大姐,她又不在家,你不必整日收拾她的房間“。那仆婦懶洋洋道:”夫人!你是這么說!她又不曉得什么時候回來,要是突然殺回來,看見屋子里有點灰,她又發(fā)脾氣!“。蘇夫人笑道:”我看你是記恨她出門不帶你,卻帶著蘭大姐!“。那仆婦撇嘴道:”誰個稀罕!“。
陸冰見到這仆婦,微微一愣,只見這仆婦四十多歲,臉上幾分愁苦,幾分不耐煩,正是當(dāng)年那游船上呵斥他”竟敢在渝州城撒野“的女人。如此看來,那位以玉釵相贈的女子正是蘇夫人的女兒!陸冰豁然開朗,卻見那仆婦瞧了自己一眼,徑自入屋打掃。陸冰心想:我那時落遢之極,如今她已認(rèn)不出我。那位女子若再見到我,也必定認(rèn)不出我來。心中暗生失落。蘇夫人見他臉上忽陰忽晴,問道:”你沒事么?“。陸冰道:”不知小姐叫什么名字?“。蘇夫人道:”她叫蘇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