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瀟臉色微變,洪昆第二次掏出來的發(fā)票的確出自西湖店。
但是,她篤定頓牟軒不可能賣假貨。
那么只有一個可能,洪昆這人買了真的,用假的回來訛人。
“小麗,查查這種蜜蠟紐子的出貨情況?!秉S瀟不急不緩,吩咐收銀。
“黃姐,這是出貨清單匯總?!?p> 黃瀟拿著清單,一目十行,蜜蠟紐子有單出,有雙出,還有串出,其中一處雙出記錄與洪昆出示的發(fā)票吻合。
這就麻煩了,黃瀟合上清單還給小麗。
她心中評估著事件的影響,在想要不要先報警。
不過這種事,不管結(jié)果如何,不能現(xiàn)場處理,都會對頓牟軒的名聲造成影響。
正當(dāng)她準(zhǔn)備有所行動的時候,一道溫暖的聲音傳來,“賠給他,頂格賠,小三千是吧,三萬給他”。
賈行云推開人群走了過來,他朝黃瀟點了點頭,上下打量著洪昆。
黃瀟張了張嘴,復(fù)又閉上,點了三萬現(xiàn)金,交給得意洋洋的洪昆。
“怎么樣,我就說吧,頓牟軒賣假貨?!焙槔ヅ闹掷锏娜X,努著下巴對賈行云,道:“還是你小子識趣,記著,以后別賣假貨了?!?p> 賈行云靜靜的望著他,似在欣賞一件玩物。
洪昆聳了聳肩,渾身不自在,他揚了揚手中的鈔票,轉(zhuǎn)身抬腳就走。
“就這么走了?”
不僅是圍觀群眾的心聲,也是賈行云懶洋洋說出的話。
“你不會是想反悔吧?”洪昆將鈔票裝進(jìn)褲兜,拍了拍,捂住袋口。
“既然賠了你錢,這貨物是不是應(yīng)該交還給本店。”賈行云指了指蜜蠟紐子,在黃瀟耳邊低語,“拿顆真的來?!?p> 黃瀟愣了愣,不明所以,跑步到柜臺,拿來一顆一模一樣的蜜蠟紐子。
“激光筆。”賈行云習(xí)慣性伸手,才想起這里不是考古現(xiàn)場。
他縮了縮手指,重復(fù)道:“去借支激光筆來。”
黃瀟點頭,麗日廣場是綜合性購物中心,什么都有賣,不用借,她自掏腰包去買。
在黃瀟買筆的空擋,洪昆以免夜長夢多,嚷嚷道:“怎么滴,假的也還給你了,還想怎樣?!?p> 賈行云左手抱在胸前,右手捏著下巴,沉思片刻,道:“你這裝蜜蠟紐子的東西是不是我們店里的?”
洪昆提起中空的圓盒,隨意擺擺手,道:“旁邊東江民俗文物館,文玩一條街掏的,兩千塊買的,你要?三千賣給你。”
“好,三千我要了。”賈行云接過洪昆手中的圓盒,讓小麗又點了三千給洪昆。
洪昆樂壞了,買的時候哪是兩千,三百被他砍到五十。
轉(zhuǎn)手就是六十倍,這個看起來在頓牟軒官當(dāng)?shù)帽赛S瀟還大的年輕人,標(biāo)準(zhǔn)的冤大頭啊。
“謝了?!焙槔タ涂蜌鈿猓K錢點都沒點,塞進(jìn)兜里轉(zhuǎn)身要走。
“別急啊,錢貨兩清,請你看戲?!辟Z行云見黃瀟拿著激光筆擠進(jìn)人群,鼻息重重噴了一下,朝圍觀的群眾微笑道:
“賈家的不傳之秘,以后再有人拿頓牟軒的琥珀制品誆騙大家,你們就能快速識別?!?p> 洪昆聽得很不自在,這意思,是在說我咯。
他不屑地嗤了一聲,扭頭就走。
“讓你走了嗎?”李林?jǐn)r在洪昆身前,瞇著眼睛封死了他的去路。
洪昆張了張嘴,突然被一道冰冷的目光鎖定,那種森林中猛獸潛伏盯著獵物的感覺。
他情不自禁往后退了兩步,梗著脖子,斜眼望著李林,道:“你要干什么?!?p> 李林收斂眼神,笑瞇瞇地攤了攤手,伸出右掌,道:“不干什么,說了請你看戲,請?!?p> 洪昆咽了咽口水,耐著性子站在原地,心道:爺爺錢已在手,你還能搶回去不成,看就看,我怕你?
賈行云左手舉起頓牟軒的蜜蠟紐子,迎著光線轉(zhuǎn)了幾圈,右手打開激光筆,照了上去,道:
“我們頓牟軒的防偽標(biāo)識不是什么人都可以仿制的,采用了人民幣的防偽技術(shù),在激光激發(fā)下,會出現(xiàn)有趣的現(xiàn)象,你們看,這是這個?!?p> 地上一個紫藍(lán)色的賈字,隨著賈行云用激光筆照在蜜蠟紐子上不斷轉(zhuǎn)動。
就跟很多網(wǎng)紅店,用光源做激發(fā),照射招牌名在街道上一個道理。
“如果不是出自頓牟軒的琥珀制品,或者說是假的琥珀制品。”賈行云有意無意望了望臉色發(fā)黑的洪昆,道:“那就什么都沒有?!?p> 賈行云將洪昆退還的蜜蠟紐子用激光筆照射,翻來覆去,地上除了陰影,什么都沒有。
“好高級啊?!?p> “這防偽技術(shù)牛?!?p> “不錯,不錯,那什么,來個人,我買串手鏈?!?p> 假貨風(fēng)波沒有打掉客人的信心,賈行云這一手,反而調(diào)起了眾人的購買欲望。
“我可以走了吧?!焙槔偭藬偸郑杏X圍觀的群眾看自己的眼神帶著異樣。
“當(dāng)然可以。”就在洪昆推開李林,準(zhǔn)備跑的時候,賈行云又道:“不過,走之前,我想謝謝你?!?p> 洪昆扭頭,腳步頓在半空,茫然道:“什么意思?”
賈行云呵了一聲,嘴角翹起一抹笑意,指著手中的圓盒,道:“你這種坑蒙拐騙的人也能撿漏?你知道我手中的是什么嗎?”
“不就一缺了一塊的泥胚物件嗎,連瓷器都算不上,能算個屁?!焙槔ニ闪丝跉?,笑道:“算爺賞你的?!?p> 賈行云搖了搖頭,舉起右手食指晃了晃,道:“今天免費教你一點琥珀常識,琥珀的化學(xué)分子屬性,是不溶于乙醚的,所以,我們店里對琥珀除塵,會采用乙醚漂浮法。乙醚雖然帶毒性,但只要不過量吸入就沒事。”
賈行云接過黃瀟遞過來的不銹鋼盆,將手中所謂的泥胚中空圓盒浸入乙醚中,不斷晃動,道:“再造琥珀,或者柯巴樹脂,接觸乙醚,會發(fā)黏溶解,而真琥珀,不會有任何反應(yīng)。”
“你不會告訴我,這么大一玩意,是真正的琥珀制品?”洪昆咽了咽唾沫,眼見著泥胚表層慢慢融化,暗黃的顏色漸漸露了出來。
“琥珀制品?”賈行云晃動的弧度加大,快速撈起,輕輕甩了甩,接過黃瀟遞過來的紙巾擦了擦手,再用絲綢擦拭干凈露出本來面貌的中空圓盒,道:
“這不是琥珀制品?!?p> 洪昆剛松了口氣,臉色又被賈行云一句話吊得漲紫。
“這是琥珀文物。”
只見重見天日的中空圓盒現(xiàn)出原樣。
圓盒以整體鏤空。
外透雕雙龍,與內(nèi)壁分離,采用掏雕手法而成。
內(nèi)壁光滑,半透暗紅。
賈行云摸著缺口處,嘆息道:“如果這缺口完好,就是一件能媲美故宮博物院所藏的明代文房四寶琥珀隗寶——龍紋洗?!?p> 似是為了刺激張著嘴,有點恍惚的洪昆。
黃瀟抿著笑,如富家公子膝下的書童捧起這件琥珀龍紋洗,唇瓣輕啟,道:“那這件有所缺的文物,您看大概值多少錢呢?”
賈行云稍作沉思,拿起店中的365nm波長柱式紫外點照燈,繞著琥珀龍紋洗轉(zhuǎn)了一圈,以不以為然的語氣道:
“這件琥珀龍紋洗雖有缺口,但很多文物的魅力,就在有缺,此缺口不是新口,而是由來已久,是打造人方便擱筆所用,至于價錢嗎?!?p> 賈行云撇了撇嘴,朝眼珠亂轉(zhuǎn)的洪昆道:“你想不想知道?”
圍觀的群眾起哄道:
“十萬?!?p> “一百萬?!?p> “兩塊錢,我買了?!?p> “雅昌藝術(shù)品拍賣網(wǎng)曾經(jīng)掛出一件清代的琥珀雙螭龍紋洗,長9.5cm,不怎么值錢,估價在七千到一萬之間?!辟Z行云摸了摸鼻翼,停下不說。
洪昆暗暗長吁口氣,心道還好,到手三萬三,就算這玩意值個一萬,自己還賺兩萬三。
他甩了甩手,兩手插兜,聳著肩,往地上啐了一口,道:“爺心情好,送你了。”
賈行云舉起右手食指晃了晃,道:“你說錯了,不是送,是我買的,古玩界的規(guī)矩,錢貨兩清?!?p> 他摸著琥珀龍紋洗,淡淡道:“保利拍賣行曾經(jīng)拍出一件長17.5cm的清代琥珀雕龍紋活環(huán)洗,最后以三十二萬高價成交,你猜這件造型與故宮所藏的明代琥珀龍紋洗相差無幾,大小約莫15cm的琥珀制品,會值多少錢呢?”
洪昆生生頓住,瞠目結(jié)舌,下意識問道:“多少?”
“我不知道啊?!辟Z行云咧嘴露出整齊的白牙,攤了攤手,微笑道:“年代更加久遠(yuǎn),應(yīng)該不會少于三十萬吧?!?p> 黃瀟挑了挑眉,嘴角撇了撇,腮霞粉紅。
她趕緊背過身去,掩著嘴偷笑,心道:小賈總太能裝了,那洪昆莫不是心在流血吧。
洪昆的心不僅僅在流血,簡直猶如刀割,他咂摸下嘴,眼珠一轉(zhuǎn),道:“這是……”
“買定離手。”賈行云無辜的樣子,癟起下唇。
“這是……”
“買櫝還珠?!辟Z行云盯著洪昆的眼睛,臉上的笑意漸漸收斂。
“這是……”
“我的?!辟Z行云臉色冷若冰霜,似覺得這樣說還不夠刺激,他冷呵一笑,道:“頓牟軒也不差這兩錢,我決定了,無償捐給國家。”
“還不走?”李林捏了捏響指,眼睛對著天花板,有意無意瞟向洪昆。
“滾吧,小丑?!?p> “就是,偷雞不成蝕把米,爽了吧?!?p> “人家高風(fēng)亮節(jié),不追究你訛詐,你燒高香吧。”
圍觀的群眾起哄,莫不是對洪昆的指責(zé)。
洪昆臉上青一陣紅一陣,朝圍觀的群眾兇神惡煞地瞪眼,他指著好整以暇的賈行云點了點,色厲內(nèi)荏,道:“小子,你有種,走著瞧。”
“先生,請慢走,頓牟軒期待您的下次光臨?!秉S瀟揮了揮手,數(shù)十名店員整齊劃一,掛著職業(yè)微笑,微彎雙掌捧于腰腹,含情脈脈地歡送推開人群竄出去的洪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