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一章 與虎謀皮
就秦王內(nèi)心所想,你魯仲連到了我的一畝三分地,就得跪爬叩首,涕淚交流以求自己展顏一笑。
但這要求,自己也不好直接提出,盛怒之下竟不知如何措詞,只得順其言而問之:
“好、好!你既是出使,又要與寡人議何事?
說得清楚還則罷了,如若含混,寡人必不輕饒!”
魯仲連仍然笑容可掬:
“大王何必句句恐嚇?
臣來見大王,是要求大王放臣出圍,讓臣到齊國去請援軍?!?p> 此言一出,連秦王帶帳下的文臣武將、左右侍從都愣住了:
大名鼎鼎的辯士魯仲連莫非患了精神病,還是久居危城被廝殺嚇傻了?
居然向秦王要求出去找救兵!
連剛懂事的孩子也知道,這是天大的笑話呀!
秦王果然被逗樂了:
“魯先生,您要到齊國去求援?”
魯仲連一本正經(jīng)地點點頭:
“是,邯鄲被圍終年,缺吃少穿,傷病不醫(yī),軍民尸橫于路,慘不忍睹。
而大王已下必克之決心,雖蘇秦張儀再生也不能挽回。
臣為救邯鄲生靈,只得舍死忘生去求齊王,雖明知道不可為而為之。”
秦王笑瞇瞇地瞅著魯仲連:
“你認(rèn)為寡人能放你去嗎?”
魯仲連鎮(zhèn)靜地回答:
“臣無把握,這要由大王決定:
如果您認(rèn)為自己的實力強(qiáng)大,齊軍來了也不過是小菜一碟,就可能放臣去齊;
如果您怕齊軍到后自己會戰(zhàn)敗,當(dāng)然就不放了。”
“寡人怕齊軍?”
秦王有些惱怒:
“你想激我上當(dāng)?”
“大王老謀深算,不是數(shù)歲幼童可欺?!?p> 秦王忽然詭譎地眨眨眼:
“魯先生,你是看邯鄲危在旦夕,想找個理由逃命吧?”
魯仲連一臉的虔誠:
“臣乃信義之士,臨危入邯鄲就已經(jīng)決定與邯鄲共生死,豈能逃避?”
秦王裝模做樣地一聲長嘆:
“真佩服您???魯先生!
可是,您認(rèn)為齊王能聽從您的建議,發(fā)兵救趙嗎?”
魯仲連似乎信心不足:
“臣以為向他講清唇亡齒寒的道理,他會出兵的?!?p> 秦王忍不住哈哈大笑:
“你去向田建、后勝這些人講道理?講去吧!
魯先生真是天下聞名的辯士,也許真能舌上生花,感天動地呢!”
忽然又收斂了笑容,很關(guān)心的問魯仲連:
“凡事都有兩種可能,如果不能說服齊王,魯先生將何去何從?”
這回論到魯仲連嘆口氣了:
“無人救趙,邯鄲必亡,仲連豈敢獨生?惟以一死謝天下!”
秦王似乎被他感動:
“真乃俠義之士也!好,寡人成全你,就放你赴齊求援。
不過,若不能如愿,也不必以身相殉,寡人歡迎你到秦國來大展鴻圖?!?p> 魯仲連恭恭敬敬地再朝上施禮:
“謝大王!但臣還有一個非分之請:
裴云,勇士也。
雖對大王有欺君之罪,但跖犬吠堯,各為其主。
臣求大王能準(zhǔn)臣將其骸骨送回魏營,使忠烈之魂得歸故土,享其家人之饗,不為餒鬼。
那么不僅他的后人,魏軍將士也會感念大王之德。”
秦王點點頭,嘆口氣:
“其實寡人也很愛惜他,只是不得已而殺之,準(zhǔn)卿所請。”
行前,秦王還贈給魯仲連兩輛車,一載裴云棺木,一供魯仲連乘坐。
魯仲連走后,王龁不解的問秦王:
“真讓他赴齊求兵?”
秦王只哼了一聲,沒再解釋,卻下了一道命令:
“馬上通知后勝,魯仲連一入臨淄立即扣押,待破趙之后再送到咸陽!”
漳河岸有王稽、鄭安平扼守。
但魯仲連帶來了秦王頒發(fā)的“通行證”,所以并沒受到攔阻,而且為他備好了渡船。
鄭安平在魏時與裴云有一面之識,還在靈前點了三炷香以盡故人之情。
靈柩進(jìn)了大營,信陵君一身縞素,撫棺痛哭,下令全軍佩孝致哀;
抽空又向魯仲連介紹了齊軍的動態(tài)。
對于田橫,魯仲連卻把握十足:
“公子可以如期進(jìn)軍,我馬上趕到齊營去做田橫的工作。
保證他按時也能助您一臂之力?!?p> 信陵君和馮諼都很高興:
“那么勝利的把握就更大了!”
“聯(lián)合陣線”已全部組成,橫在信陵君面前的最后一道障礙,是漳河。
障河并不很寬,也不是水深流急,但當(dāng)年西門豹興修水利時,在附近只留了兩個渡口。
兩岸溝渠縱橫,堤高壩寬,渡口之外無法登岸,而渡口又有秦軍扼守,使渡河變得非常困難。
當(dāng)然可以武裝泅渡,強(qiáng)行登陸,但勢必會與秦軍發(fā)生激戰(zhàn)。
僅北岸這幾萬敵人還擋不住前進(jìn)的道路,最大的威脅是秦王聞訊后必定派大量精銳前來支援。
按預(yù)定的戰(zhàn)略計劃,先由信陵君率魏軍主力突然出現(xiàn)在邯鄲戰(zhàn)場,以決一死戰(zhàn)的姿態(tài)吸附秦軍;
然后由楚、燕、韓從秦軍外圍發(fā)起攻擊;
同時李牧的騎兵襲擊破壞秦軍的物資供應(yīng),制造混亂,以出其不意的打擊勝敵。
但實施這個計劃的首要條件是必須保密,不能讓秦人了解己方的動向。
如果一過河就與強(qiáng)敵遭遇,不僅動向暴露,而且魏軍被堵在河邊不能按時趕到邯鄲;
各國部隊勢必?zé)o所適從,整個會戰(zhàn)計劃就會流產(chǎn),而單憑各國自己的實力卻只能敗給秦軍。
范雎設(shè)下這六萬秦兵果然具有深遠(yuǎn)的戰(zhàn)略目光。
一條漳河,不僅擋住了信陵君,也阻止了六國與秦在邯鄲的大會戰(zhàn)!
坦率地說,信陵君、馮諼、朱亥事先都沒看到渡河問題的嚴(yán)重,但在即將展開行動時,卻意識到其中潛在的威脅。
一著棋錯,全盤皆輸!
怎么才能順利的渡過漳河?
竟使信陵君和他的謀士們徹底難眠。
馮諼注視著河防圖,盡管也沒提出好計,卻定下一個原則:
“不可力爭,只能智?。 ?p> 從“智取”上展開思路,唐雎提出一個建議:
“崗窯渡口是鄭安平防守,當(dāng)年為救范雎,他與公子往來密切,是否可以求他借道?”
信陵君很為難:
“入秦別前,他確曾有‘再造之恩,沒齒難忘’之言,但昔日為友,今已成敵,如果請他念舊情讓路,豈不被人視為挾恩求報?
此非無忌所為!”
唐雎急了:
“大丈夫處大事不拘小節(jié),要想渡河救趙,就顧不得別人恥笑!”
朱亥卻支持信陵君:
“鄭安平為平民時能舍身為朋友,如今為秦王之臣,必不肯為報私恩而背主?!?p> 唐雎還是堅持:
“無路可走,必須試試!”
信陵君只得給鄭安平寫了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