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七章 如此重任
裴云的祖上裴成是晉景公時大司馬屠岸賈的部下驍將。
在從《趙氏孤兒》一案中,趙家之冤得以平反昭雪后,屠岸賈被滅三族,裴成也列入逆黨。
他本人殉命,家屬也被抄沒給晉國元帥范鞅為奴隸。
欒盈反晉,手下猛將督戎十分囂張,晉軍無人能敵。
眼看就要被欒軍攻入晉宮,裴成后代裴豹以脫去奴籍為條件,設(shè)計擊殺督戎。
粉碎了欒氏的叛亂,因功而成為范氏家將。
后來,范氏、中行氏又在“內(nèi)戰(zhàn)”中被智、趙四家所滅,裴家又失掉靠山。
不過這次都沒有被滅籍,而是淪為最底層的“自由民”;
韓家是趙氏死黨,魏則只是合作伙伴。
沒有特別原因就沒有興趣去為趙氏追究屠岸氏的余黨后代,所以裴家定居于魏。
幾經(jīng)沉浮后,裴家的財產(chǎn)已蕩然無存。
所以雖是自由人,到裴云這一代,就成為貧無立錐之地的窮人。
當(dāng)時不是中產(chǎn)之家不能從軍,空負一身文才武藝,也只能靠當(dāng)傭工勉強糊口。
也是他點低走背運,活該倒霉。
正走在大街上,忽見一匹驚奔的軍馬飛馳而來,路人嚇得四散躲避;
一個小孩不慎被碰倒在地哇哇亂哭。
眼看那馬的鐵蹄就要踏在孩子身上,小孩的娘狂喊著“救命”,便朝上撲去……
當(dāng)時裴云離得較遠,本無危險。
但那母子為馬所踏,不粉身碎骨,也難免筋斷肉爛性命不保。
為了救人,他一躍而上沖到馬前,恰恰擋??;
那馬性烈,陡地收住腳步便人立而起,高揚兩只鐵蹄,朝裴云撲壓下來。
裴云立刻面臨滅頂之災(zāi)。
論裴云的武藝躲開并不難,怎奈那母子被嚇呆了,倉卒間還沒脫離險境。
情急之下,裴云只得一拳擊向馬腹。
那馬總有幾百斤重,下?lián)渲畡萦稚趺?,竟被這一拳擊得飛出丈余,長嘶哀鳴,摔倒塵埃。
隨后追來的兩個軍兵一見馬被打死,撲上去揪住裴云:
“好小子,你膽敢傷將軍的戰(zhàn)馬?到軍營去走一趟!”
不容解釋,掐脖子捉手臂捆著就走。
跟那時的“大兵”是不能講理的,無故他們還要找平民百姓的“茬子”,何況還真?zhèn)怂麄兊鸟R?
抓進營中,若是賠償不起,必遭毒打,不死也得脫也層皮,躺養(yǎng)半年,落一身殘疾。
街上見到的行人紛紛竊竊私議為裴云鳴不平,但誰又敢出來說一句公道話?
正鬧得沸沸揚揚之際,恰好信陵君路過。
聽到路人的議論,細問才知裴云是為救人而傷馬,便追到軍營,請軍兵放人:
“到我府中取馬錢”。
原來那時雖屬“軍馬”,卻也是軍人們的私有財產(chǎn)。
一匹馬的損失對于他們來說也不是一筆小數(shù)目。
但他們見是信陵君親臨,也不敢再發(fā)橫。
乖乖地放開裴云,連連表示不敢讓賠償。
但信陵君也明白他們的苦衷,不肯仗勢欺人,還是替裴云賠了馬錢。
信陵君很欣賞裴云見義勇為的人品,便不讓他再去當(dāng)傭工,帶回府上,收為門客。
裴云感念信陵君的援救之恩,在府中辦事盡心盡力;
信陵君也從更多的接觸中深識裴云的品格和才能。
二人在感情上愈加親密,相待如兄弟。
做門客多半“無以為家”,后來宮中禁衛(wèi)軍缺人,信陵君便把裴云推薦給統(tǒng)領(lǐng)將軍衛(wèi)慶。
衛(wèi)慶用著也得心應(yīng)手,多次委以獨擋一面的重任,不幾年便提升為副將。
待遇提高,有了養(yǎng)家的條件。
在信陵君的幫助下,裴云終能娶妻生子,建立起一個他感到是幸福美滿的家庭。
飲水思源,當(dāng)然就更加感激信陵君。
但信陵君執(zhí)行的是“施恩不求報”的原則。
別說“報恩”,連“感恩”的話都不許掛在嘴上,否則他就表現(xiàn)得很不高興。
所以裴云對信陵君竟無以為報。
安釐王命令衛(wèi)慶追殺信陵君時,裴云有事沒在軍中。
聽到這個消息,他立即騎馬追去,準備見機行事。
盡管衛(wèi)慶對他也很好,屢次擢升提拔,也算有知遇之恩。
但果有不利于公子,他可就要對不起衛(wèi)慶了!
幸好衛(wèi)慶歸順信陵君,他也就隨著留在軍中。
聽到公子召喚,裴云趕忙來到大帳,就要行禮參見,信陵君一擺手:
“只你我二人,就不必拘禮了。
邯鄲軍民苦撐至今,正翹首以待,準備派你去闖營送信。
只是秦軍封鎖甚嚴,穿營而過的危險你也清楚,可謂死生難測,執(zhí)行這個任務(wù)有顧慮嗎?”
裴云微笑:
“惜身戀家就不能當(dāng)武士,貪生怕死定不配當(dāng)軍人!還有什么顧慮?”
信陵君嘆口氣:
“明知九死一生,但此事關(guān)系到救趙成敗,非你去我不放心。
男兒生于天地間,當(dāng)以天下事為重,哥哥我就念不得手足情了。
我軍的勝負,趙國的存亡,就都寄托在你的身上。
謹祝你平安進城,破秦后,與賢弟相會邯鄲!”
由于心情激動,話已不能連貫,說著遞過一塊白綾,上面只草書了一行:
“奉仲連君醋一醞?!?p> 然后又叮囑:
“如果你自己進不了城,就想辦法把它扔進去?!?p> 一切交代完畢,裴云轉(zhuǎn)身要走,信陵君猶豫著,又忍不住喚一聲:
“裴賢弟!”
裴云復(fù)又轉(zhuǎn)回:
“還有什么吩咐?”
信陵君嚅動嘴唇,片刻才問:
“你如果,落入秦人手中怎么辦?”
裴云臉色大變:
“公子不相信我?”
信陵君哭了:
“我是讓你有個思想準備,稍泄機密,就徹底全完啦!”
裴云顧不得甲胄在身,嘩啦啦跪倒在地:
“公子待我恩重如山,情同手足,裴云雖用粉身碎骨來報答猶感不足。
您能毀家紓難,我又何惜此身?
一旦被俘,不過一死,豈能賣主求生?
但就是死,我也要完成任務(wù),您能相信嗎?”
信陵君揮淚撫其背:
“兄弟,兄弟!無忌若不信你,怎能付你如此重任?
只是,只是這擔(dān)子太,太重了!”
裴云也忍不住淚流滿面:
“裴云此去,已把生死置之度外。
只是與公子相交十余年,內(nèi)心中實把公子視為親兄。
所以舍不得與您永別,除此之外別無所戀。
軍情重如山,公子,哥哥,裴云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