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小人得志
坦率地說，就算廉頗稱職，孝成王也愿意重用趙括。
僅僅是為了尊重藺相如的意見，他才不得不忍痛割愛。
但落選的趙括并沒有灰心，曾向他表態(tài)：
“廉頗不行了我再上?！?p> 現(xiàn)在他所能聽到的輿論和自己心目中的廉頗所形成的印象，都是“此人無能！”
“該讓趙括上了?！?p> 但孝成王并不剛愎自用，也知道不可感情用事，所以不肯自作主張，還要聽聽重臣們的意見；
暗地里，他卻要先摸摸趙括的底兒。
兩個人雖為君臣，情同兄弟，可以推心置腹。
議論了一些前線戰(zhàn)況后，孝成王直截了當(dāng)?shù)貑栚w括：
“我想任命你為主將去代替廉頗，擊退秦軍收復(fù)上黨，你有多少把握？”
趙括對趙王也無須委婉，很坦率地交出自己的底碼：
“現(xiàn)在對方的主將是白起，臣與他勝負(fù)各半，不敢說必勝，若對付別人不在話下?！?p> 趙王望著他：
“傳言說廉頗要叛變，你認(rèn)為有可能嗎？”
趙括搖頭：
“他只是怯戰(zhàn)，并不會貪圖什么‘定趙侯’，他和秦王都不是小孩子?！?p> 趙王點點頭：
“那就先讓他頂著，等形勢有變后再說，你看他能頂?shù)米?？?p> 趙括咂咂嘴：
“不一定。
我聽說他指望秦軍因運輸糧草困難拖久生變。
但秦王若以滅趙為目的，傾全國之力做白起的后盾。
人家的實力比咱們強(qiáng)得多，相持的時間一長，只怕生變的不是秦而是趙！”
趙王嘆口氣：
“我顧慮的也是這一點，所以想通過主動出擊扭轉(zhuǎn)形勢。
可是廉頗太固執(zhí)，堅持取守勢，這才想讓你上?！?p> 趙括沉吟片刻還是不敢明確表態(tài)：
“恕臣明說，與白起作戰(zhàn)，臣也只有盡力而已?！?p> 既然趙括沒把握，趙王便通知平原君：
“換將之事需慎重考慮，切勿外傳?！?p> 突然傳來一個驚人的消息：
“白起因為出兵久而無功被撤職，令王龁為主將，限期滅趙。
看來秦王的決心很大，趙國立即進(jìn)入緊急狀態(tài)，進(jìn)行以防守為主的備戰(zhàn)。
當(dāng)然也就顧不上‘主動出手’了。
不過，王龁對長平發(fā)動了兩次大規(guī)模的全面進(jìn)攻也沒占便宜后，就天天演習(xí)操練。
聲勢很大，卻沒有實際行動，看樣子竟是虎頭蛇尾，還不如白起那么具有威懾力。
于是趙國的“主動出擊論”又興奮地掀起一股新高潮。
趙王和平原君在言論上也表示支持，諷喻廉頗要積極響應(yīng)。
論說王龁的作戰(zhàn)能力確實不如白起，打他取勝的把握比較大。
但廉頗對于秦王突然“換將”的做法很不理解：
白起雖然在長平受阻，卻沒有打什么敗仗，幾次小挫折不足以成為撤換他的理由；
白起并沒有消極地觀望，還在積極地采取各種進(jìn)攻措施。
突然用水平低于他的王龁替換，于戰(zhàn)局不利。
秦王志于軍事，范雎謀略過人，為什么要出此下策？
在情況不明時，廉頗絕不輕率行動。
在新的形勢下，廉頗仍然堅持“守”的戰(zhàn)略。
就算不是另有企圖，也已“怯”得連公雞都不如，還有什么資格當(dāng)軍事統(tǒng)帥？
趙王這次的態(tài)度很明朗：
“廉將軍老啦，打不動仗了，把他換下來吧?！?p> 當(dāng)然這只是“理由”，真正的原因在于白起被撤后，趙括躍躍欲試。
可見在使用趙括的問題上，郭開起了重要作用，但關(guān)鍵還是最高決策人的傾向。
但還是要召集大臣統(tǒng)一認(rèn)識，只是不再去征求藺相如的意見。
藺相如雖然已常年臥床，病退在家，對國家大事還是非常關(guān)心。
聽到準(zhǔn)備撤換廉頗的消息，急忙讓人把自己抬到朝堂，還想勸阻趙王：
“取守勢是比較穩(wěn)妥的戰(zhàn)略。
王龁雖然不如白起兇悍，卻也不是想像中的那么軟弱可欺。
兵力又接近是我們的二倍，主動出擊就能必勝？
臣以為，秦國物力雖然雄厚，但他是客軍，轉(zhuǎn)運困難，已經(jīng)打了折扣；
我軍的糧草可以就地供應(yīng)，即使不足，節(jié)約一些就能等到新糧下來，可說是取之不竭。
對比之下，秦軍還是拖不過我們，時間越久，越見我們的優(yōu)勢，最后被拖垮的，只能是客軍；
而且廉頗的‘守’也不是絕對的，只是在等待時機(jī)。
臣敢保廉頗并非怯懦，時機(jī)一到，他定會以排山倒海之勢沖垮敵人；
至于懷疑他另有圖謀，更是胡說八道。
廉頗之忠，皇天可鑒，秦人多詐，大王要提防反間計?。?p> 郭開惟恐趙王和眾臣被藺相如說服。
自恃是在趙王和平原君面前得寵的“紅人”，竟然嘿嘿一陣?yán)湫Α?p> 手指藺相如肆意狂吠：
“藺相如之言，無非是想保住廉頗的帥位，這可以理解，你們是刎頸之交嘛！
不過事實證明他的確是老而怯，不敢、也不能同秦軍決戰(zhàn)；
趙括年輕、缺乏經(jīng)驗，就更應(yīng)該讓他到實踐中去磨礪鍛煉嘛！
您是國家重臣，應(yīng)該以國事為重，怎能為了顧全私情，就幫廉頗占著茅坑不拉屎呢？
這么做，對得起先王對您的囑托嗎？”
這小子夠損的了，連諷刺帶挖苦，句句如刀，顛倒黑白、血口噴人。
用似是而非卻又冠冕堂皇的空道理，終把藺相如當(dāng)眾羞辱了一頓。
倒把自己打扮成為國為民的“忠義”！
可憐當(dāng)年曾以唇槍舌劍壓倒秦王的藺相如，今天卻被這個不可與之理論的仗勢小人氣得渾身發(fā)抖、臉色煞白。
也許他能用千言萬語來駁斥這些無賴?yán)碚?，可惜大廈將傾、獨木難支。
此刻卻只能用手指著郭開，哆嗦著、哆嗦著……
平原君也覺得郭開說得未免過分，喝令他退下。
郭開得意地笑著剛一轉(zhuǎn)身，藺相如哇地一聲噴出滿腔熱血，倒了下去……
眼看趙王和平原君一心要把趙括扶上帥位，連藺相如用生命都無法阻攔，滿朝文武，誰不懂得順情說好話？
更何況此時郭開已經(jīng)以全國“第三”自居，耀武揚威，不可一世。
真是小人得志便猖狂，誰敢稍露不同意見，就是一頓炮轟，更沒人愿意跟這些無賴斗嘴皮子。
既然‘天下者’乃‘他們’的天下，別人就只能去管好自己的‘家事’。
至于“國事、天下事”就留給“前三名”去關(guān)心吧。
這回，郭開可以笑嘻嘻地向趙括道喜了：
“少帥，您就等著擇個黃道吉日登臺拜印吧！”
但趙括畢竟是個初擔(dān)重任的年輕將領(lǐng)，出于慎重，還要求他向軍事專家們做一次“答辯”。
趙括這篇論文的水平相當(dāng)高：
以“主動出擊”為指導(dǎo)思想。
他把主攻兵力，側(cè)翼兵力，后衛(wèi)兵力，一、二梯隊、預(yù)備隊的部署、數(shù)量，如何協(xié)調(diào)配合、相互支援……
直到給養(yǎng)的輸送，每一批量的交納時間……
一切一切都寫得詳盡有序，恐怕連孫武、姜太公也挑不出紕漏。
這實際上也就是他的作戰(zhàn)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