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神壇宣告
正午將至,是為吉時。
轎子,馬隊,隨從,儀仗如云如蟻;鞭炮,奏樂,擊鼓,觀者似雷似雀。
送新郎的隊伍,從公主府后門出發(fā),繞行洛陽城半城之后,與繞行另外半城的從公主府前門出發(fā)的送新娘的隊伍在神壇匯合,祭祖、然后拜天地,最后新郎新娘一起被送回公主府,并送入公主閨閣,就是今日大婚完整的禮儀程式。沿途上,吹吹打打,喜氣洋洋,街邊不計其數(shù)的圍觀者莫不喧鬧、喝彩。
當送公主的隊伍行至朱雀大街的時候,韓公主騎在馬上,微笑著對圍觀的群眾招收,接受他們的祝賀。她并沒有發(fā)現(xiàn)街邊一棟小樓上,冷輕芍、白小小、薛紹、荀老正聚集在樓外陽臺一起看著她,或者,她早已發(fā)現(xiàn)了這些人,只是佯裝沒有看見。
小小嗔道:“看她春風滿面的樣子,對自己的命運好像很有把握,或者她根本就不知道郭木雷正在策劃謀反的事……”
關(guān)于這一點,也一直是薛紹等人的疑惑——公主到底知不知道郭木雷暗中策劃謀反的事?
荀老說:“別人我不敢說,這位公主還真有可能為了少主拋棄她的家族——也就是當今皇族——。所以,我覺得她應(yīng)該知道了這件事,而且已經(jīng)積極參與到這件事中,甚至,可能比我們像的介入更深,作用更大……”
薛紹點頭說:“既然荀老都這樣說了,大概八九不離十了。只是,我們聚集在一起,會不會給郭恩公造成更大的麻煩,這一直是我最擔心的事?!?p> 荀老皺眉說:“這也是我最擔心的事,雖然我跟大家一樣都不同意少主的決定——不管是謀反,還是安排我等及早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但我們都一樣關(guān)心少主,才沒辦法照他的話獨自離去……所以,我們只要還在這里,就一定會被視為少主的手下,與紫衫老人等人一樣的叛黨從屬……”
“在關(guān)心郭少主生命安全這一點上,我們與公主可謂利益相同,所以我覺得我們只要繼續(xù)隱藏身份,公主就算有所察覺,應(yīng)該暫時也不會對我們下手,這樣就可以集中精力對付其他有威脅的勢力了。”荀老如是分析,得到大家的贊同,就是白小小也點頭表示同意。
白小小雖然不喜歡公主,可這個時候她還是知道大義的,況且……她看一眼身邊垂著一只手臂,臉色依舊十分蒼白的冷輕芍……
白小小一臉無奈。為了冷輕芍,她也必須救下那個男人。
郭木雷一隊,就沒有韓公主那么張揚,他至始至終都坐在轎子里,沒有說一句話,沒有發(fā)出一點兒響動,連抬轎子的十二人轎夫都感覺自己好像不是抬得一個人,而是一個木頭,或者一個石雕。
為此,領(lǐng)頭的轎夫總是時不時地回頭,只是為了確認郭木雷是否還在轎子里面。
兩隊人馬大約在午時三刻的時候相繼出現(xiàn)在鳳羽廣場,距離廣場中心神壇三百丈外,文武百官、侍衛(wèi)貴族列陣恭敬站立,讓出中間寬闊石道,石道的這頭接著送親隊伍的最前沿,那頭就連著神壇。
郭木雷、李瑤相繼下轎下馬,一起走過這三百丈的石道。
神壇上,祭司唱禮,百官回應(yīng)。
而后,郭木雷、李瑤由一條紅綢牽著,一起來到祭司面前,在祖宗面前接受祝福,成就婚禮。
禮成,新娘致辭:“之子于歸,宜家宜室。白首不棄,生死同棲?!?p> 然后,到了新郎致辭的時候,郭木雷木然而立,沒有絲毫動靜。
眾人疑惑。
“新郎請致辭?!奔浪居终f了一遍。
郭木雷還是沒有動靜。祭司也疑惑了,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是好。
“他在做什么?”小小小聲輕芍,大膽的兩個女子竟然混在達官貴人之中,窺探神壇之上的情況。
輕芍一臉痛苦,心里好希望郭木雷拒絕這場婚禮,她卻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
這個時候,在朱雀大街的某處小樓之上,薛紹、荀老兩人迎來一位貴客。
“你是……李大姐?”薛紹疑道。
門口那位美麗的女子微笑點頭。
“快,快請進?!毖B熱情將李大姐讓進屋里,合上房門,接著笑道,“我早就聽冷小姐提起你,說你是個隱居深山的神仙人物,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p> 李大姐看薛紹魁梧精壯,為人熱情又頗為直爽,心中喜歡,竟然罕見地臉紅了。
她一臉紅,樣子更加動人,薛紹不禁看癡了。
“咳——咳——咳——”荀老不合時宜地咳嗽打斷兩人的對望。
此時確實不是談情說愛的時候,大家都明白這一點。于是重振精神,坐到一起商量機密。
荀老端起一杯剛剛倒好的茶,還未放到嘴邊,就問道:“想必李大姐此來,一定有要事相告吧?!?p> 李大姐點頭,隨即向荀老、薛紹兩人說起此次洛陽之行遭遇的一連串的奇遇,這已經(jīng)讓荀老、薛紹兩人震驚,可是這些事情比起她此行真正的目的,只是冰山一角。
……
聞言,荀老、薛紹好似被雷擊中的枯木一樣,心神倶散,難有意動。
過了好久,荀老果斷做出決定,帶著驚魂未定的薛紹跟李大姐,火速趕往神壇。
而此時,郭木雷站在神壇上,面向臺下數(shù)不盡的文武百官、貴族公卿以及各類隱藏身份的江湖客、謀反者、朝廷伏兵等人,朗聲說道:
“余,郭木雷,潁川人士。家父昔年太行山一戰(zhàn),萎靡十年,今日余繼任龍虎鏢局少主,豪情滿懷。適逢日家父舊友沈雄沈大俠臨終托鏢,欣然應(yīng)允,遂解運血衣盒子往洛陽金燕塔而來,雖屢遇匪強,幸不辱使命,血衣終落公主之手,由公主轉(zhuǎn)呈皇上,遂得皇上賜婚,圣恩浩蕩,余心惶恐,愧不敢當,亦不能辭。公主天驕國色,余本不敢相負,然事有機緣,命有天數(shù)。會余偶知龍脈事,知其身世,更覺不配公主,然事關(guān)重大,人無盡察,固設(shè)局借機,告示天下,場中諸賓,懇請知我心意而無亂眾生,雖余一人身死,死得其所——“
聞言,眾皆嘩然。
郭木雷繼續(xù)說:“初受此托,已知道路險阻異常,固巧設(shè)幾局,令江湖英雄、朝廷兵卒輕易不敢動彈。而血衣真假,余雖知一,卻不知二,更不知血衣關(guān)系龍脈。日前冷輕芍小姐因為龍脈嫌疑受盡委屈,現(xiàn)已清晰,冷小姐并非前朝龍脈,真正的龍脈其實另有其人——“
“新郎在說什么?”不知情的觀眾問近人。
“他想干什么?”白小小問輕芍,輕芍似有察覺,卻不敢確定,只是眼睛里充滿了憂慮。
“終于要揭露真相了嗎?哎——”陸羽嘆道,在他旁邊的君雅拍了拍他的肩頭,以示安慰。
就在這時,一個士兵前來跟君雅報告:“啟稟將軍,強弓手、刀斧手及各路兵馬皆已準備就緒,是否現(xiàn)在發(fā)動攻勢!”
得此匯報,君雅向那士兵拼命遞眼色,士兵蒙然,不知所措。
無奈君雅只得說:“知道了,你先下去,等我命令,發(fā)動攻勢?!?p> “是,屬下領(lǐng)命!”
士兵退下,陸羽忿然看著君雅。
“你在做什么?”陸羽質(zhì)問道。
“如你所見?!本呕卮稹?p> “你竟然不顧皇命,私下準備動兵?!?p> “之前不是告訴過你嗎?郭木雷若有反意,立即出兵圍剿?!?p> “你也說了,那是在郭木雷表明其反意的時候,現(xiàn)在并不是?。 ?p> “哼?!本爬湫Φ?,“等到那時再出手,已經(jīng)太遲了!”
“你想公然撕毀皇上與郭木雷的協(xié)議?你不怕皇上治你的罪?”
“你還是不懂皇上的心意……”
陸羽無語,只是恨恨地瞪著君雅。
“你覺得皇上內(nèi)心深處會愿意這些前朝舊臣,謀反關(guān)系者自由地在他的國家生存、活動嗎?”
陸羽猶豫問道:”那么那個協(xié)議?“
“只是冠冕堂皇的借口,是最常用的政治手腕。”
陸羽想起協(xié)議內(nèi)容,不禁內(nèi)心一顫。
而此時,郭木雷在繼續(xù)宣告之前,也想到了他跟皇帝訂下的這段協(xié)議內(nèi)容:
“我,郭木雷,承諾,自愿獻出生命,以絕李氏皇族之后患。我,李奔,承諾,若郭木雷如其所言行事,在他死后,不牽連任何前朝舊臣,以及一切謀反相關(guān)涉案人員?!?p> ……
這是郭木雷早在得知自己龍脈身份的那天就做出的決定,他親自秘密趁夜?jié)撊牖蕦m,見到皇帝,幾乎是半強迫地讓皇帝與他簽訂協(xié)議。
臺上,郭木雷已經(jīng)道出自己龍脈身世,現(xiàn)場大亂,卻無人先發(fā)。
公主的隊伍大概是這里面最有希望率先發(fā)動的一支,她毫無疑問是要支持郭木雷的。
皇帝的隊伍,或者說君雅的隊伍因為內(nèi)部陸羽的關(guān)系,外部公主的制約關(guān)系,一時之間,根本無法動彈。
紫衫老人的隊伍最為混亂,他們怎么也不會想到郭木雷會有這樣一番陳詞——
“我郭木雷決定以身殉國,各位追隨郭某的前朝舊臣,新晉豪杰,盛情重義郭某銘感五內(nèi),只能來世再報,各位還請就此散去?;噬先蚀?,與郭某早有約定,想必不會在事后追究各位。望諸位以天下蒼生為念,就此息兵罷手且還……“
場下形勢微妙,郭木雷目光一凜,抄起神案上一柄祭祀神劍,“霍——”的一聲拔出劍來,“噌——”的一聲,劍刃已經(jīng)掛在他的脖子上。
“木雷!”
“郭大哥!”
場上率先想起兩個清脆的女聲,前一個來自輕芍,后一個,就是韓公主李瑤。
不管了,我一定不能讓你死。公主心下一橫,正要發(fā)兵——
“郭公子且慢!”
又是一個女聲響起,只不過這個女聲頗為成熟柔媚,不像是年輕的女子,卻依舊是十分動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