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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的夏語

思念

母親的夏語 陳思汐 2010 2021-08-24 02:02:48

  小夏,媽媽以前寫過對你的思念,而現(xiàn)在媽媽要寫思念這件事,也許和媽媽本身是什么樣的人也有一些關(guān)系,很可能其他人的思念會有很大的不同,可能結(jié)構(gòu)不同,可能方式不同,可能程度也不同。媽媽對你的思念,和對其他人的思念也不同。

  小夏,媽媽現(xiàn)在有一種螞蟻?zhàn)バ囊粯拥乃寄?。這感覺讓我覺得舌根發(fā)出干嘔,覺得可以咳嗽咳嗽,覺得餓,覺得胃發(fā)慌,這種思念,是媽媽現(xiàn)在經(jīng)歷的思念,媽媽希望能咬手指,媽媽想著抓抓頭發(fā),想要去做點(diǎn)自己平常做的事情,把鍋都洗了,或者往頭發(fā)上涂點(diǎn)油。媽媽思念的難受。

  這種思念和對你的思念不同,對你,那是一種由生向死的感覺,感覺自己被鈍器擊打,覺得自己不得不流個淚,撕扯撕扯才行。但現(xiàn)在這種思念,感覺就好像要放屁,要拉屎,是一種生理反應(yīng)。

  媽媽知道是怎么回事,媽媽分泌的激素在作祟。

  小夏,你將來會知道的,這種感覺是藝術(shù)家的靈感,是青春時候吹的風(fēng),是汗水的味道,是電影里沒完沒了絮叨的東西,媽媽現(xiàn)在就一只腳踏進(jìn)夏天,全身難受的思念著。

  后來我想,這可能也不是思念,這不過就是一種懸浮在生活中的感覺,那種飄著,漂著,總也不著地,總也不沉底的感覺。這感覺好么,好吧,著地了,沉底了又能有什么意思呢,這樣抓啊抓,難受啊難受,也是一種享受呢。

  媽媽最近總覺得自己漂著。

  小夏,其實(shí)還有更好的一種感覺,飛著的感覺,覺得自己總算大難不死,覺得千鈞一發(fā),險象環(huán)生,那感覺最好。媽媽離開爸爸是其中的一個例子,但是也很多很多短暫的例子,比如解出一道化學(xué)題,比如算出一道數(shù)學(xué)題。小夏,你靜下心來,感受一下那細(xì)如發(fā)絲一樣的,微弱的訊號,它流轉(zhuǎn)在你的大腦里,美妙絕倫。

  不過媽媽現(xiàn)在無法再感受到解題的快樂了。媽媽現(xiàn)在寫完一篇文章應(yīng)該可以,找到自己想要學(xué)的東西應(yīng)該也行,但以前解過的題已經(jīng)不行了,因?yàn)樗鼈兂闪藡寢屓松?,只要認(rèn)真對待就能解決的問題。小夏,你要記住,至少要難一些才行,那種差一點(diǎn)兒就不行的感覺,它們帶來那種微弱的流轉(zhuǎn)著的刺激。小夏,你品品。

  媽媽覺得這種感覺好。

  現(xiàn)在,就這會兒,媽媽覺得思念好,媽媽感覺到了那種實(shí)在實(shí)在也抓不住的掌控感,這氛圍,這個勁兒,是媽媽自己營造的世界,媽媽給自己創(chuàng)造了挑戰(zhàn),在思念里慢慢品。沉迷在這里了。

  咚咚咚,門口走路的聲音,會有人敲門嗎?媽媽的心臟都停止。

  小夏,就是這種氛圍,這種不得,真快樂,好像一切都有可能,但是一切又都幻滅。好難,又在眼前。一股子勁兒。

  你也會體驗(yàn)到這種感覺吧。又或者你會是完全另外一種人也說不定。等你讀到媽媽的話,你可能會想,這是什么樣的一個人,在這清冷清冷的夏天,一個人在昏暗的房間里,難受的真快樂。

  小夏,媽媽思念你的時候不是這個樣子,而現(xiàn)在媽媽思念的是自己吧。以前我讀一些文章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無法理解文章里的話,那個人說的是什么意思。那么我現(xiàn)在呢?你懂么?

  那時候我上樓梯,走路的時候感覺得到自己的肌肉繃緊,一步一步的上樓,肌肉繃緊又松掉,然后又繃緊,那當(dāng)下我感覺真難受,覺得上個樓也這么有意識,全身的信號都開著。后來一個拐彎,我突然就覺得這樣好,這難受不就是活著么,媽媽這樣思念過,總比只是在麻木的上樓強(qiáng)。這種焦慮,覺得痛又不是真的疼,真是仰起頭覺得唉聲嘆氣,胸口的衣服貼的緊緊的,真難受。

  小夏,活著是什么感覺呢?,F(xiàn)在媽媽覺得,活著就是一種游戲吧。要去體驗(yàn)各種各樣的感覺,不停的去求而不得,求而得,好有意思。假如一直有所得就無聊,假如一直要什么有什么就無聊,假如一直輸,無聊無聊,假如一直贏,無聊無聊。要好像要贏,好像要輸,卻贏了輸了,不知道。這樣的游戲,才有玩頭。

  媽媽想著要一直玩。

  現(xiàn)在媽媽正在輸,所以全身難受,但是你看,難受也這么有趣,后背的肌肉硬邦邦的,手臂上也青筋范起來,不照鏡子的時候,斗志昂揚(yáng),照了鏡子就成了蔫巴菜,突然就活得可愛。

  不過媽媽有時候有點(diǎn)難過。這時候媽媽貼著墻,豎起耳朵,然后暗自傷心起來。突然覺得自己瘋瘋癲癲,癡人說夢,全是狗屁。

  這時候,就突然掉在地上,沉在湖底。摔得清清醒醒,憋的喘不上氣。漂著,飄著,飄個屁。

  自我的沉迷,面對空空蕩蕩的沉迷,以為是藝術(shù),不過是垃圾,以為是垃圾,其實(shí)是藝術(shù)。

  不,也并不是。小夏,應(yīng)該不是,誰說飄著就不能真的飛起來呢。所謂的思念,誰知道不會真的成一個人的皮。

  后來我想,瘋癲也要瘋癲的有底氣,小夏,媽媽瘋癲的開開心心有自知。這冷冷的夏天里,空蕩蕩的熱鬧房子,媽媽思念的緊,這股勁兒,媽媽得記下來。

  媽媽思念著,覺得自己的胡子都變長,因?yàn)橄氲奶昧Γ苈牭剿鼈兤仆零@出來的聲音,白頭發(fā)也嗖嗖的竄出來,但是皺紋沒有,媽媽還是圓圓的小姐似的機(jī)智樣子,好像很和善,心里全是壞心眼。

  你的媽媽我,是個瘋瘋癲癲的壞女孩兒。

  全都飄著,沒有一句落在地上的話。在這樣的夏天里,媽媽思念著一個人,那個人從不相見,不說話,仿佛不存在,媽媽坐立難安,食不下咽,這不存在的對象,時不時就像人在身邊,又時不時從不曾留戀,好害怕他真的在,又害怕他不存在,思念和憋著餓有點(diǎn)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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