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予繼續(xù)往上爬。
周圍的溫度還在降低,呼呼的風聲在耳邊回蕩,往下一看,不過幾層樓的距離,卻已經看不清地面上的人影,只能看到幾個模糊輪廓在移動,還有那點燃的火盆上,微微顫動的光。
云梯已經到了盡頭。
向上的空間被“迷霧”籠罩,看不到上方的情況。
這群混混,口口聲聲說到頂了,這不是誆騙我嗎?弘予暗罵道。
弘予不由得多吸了幾口氣,深呼吸后發(fā)揮感知的天賦,想預判一下上面有什么,但毫無結果。此時弘予已經打起退堂鼓,倒不是說弘予膽怯或者沒有恒心,而是因為弘予幾番使用自己的能量朝上面發(fā)動感知天賦,然而這些能量就像是被吸走了一樣,毫無反饋。大概就像是蝙蝠發(fā)出超聲波,然后通過超聲波反射周圍的障礙物回到蝙蝠從而讓蝙蝠形成周圍的地形圖。試想一下,蝙蝠如果每每發(fā)出超聲波,但一直收不到反射回來的超聲波,就等于迷失在一個巨大黑暗的空間里。更甚者,也可以比喻為望向黑洞的雙眼,連視線都被吸進去了。
弘予就在這猶豫的片刻,腦子里閃過很多可能性,也許這石柱上面,真的是連接到魔法位面,那么我將如何以自己的“肉身”在這個陌生的世界生存呢?還有又將用什么方法來查詢這個“魔法數據庫”呢?我沒有受過專業(yè)的訓練,甚至都沒有聽說過有人曾成功這么做過。
弘予開始懊悔自己的莽撞和自以為是。這是他自己的老毛病了?;蛘哒f是他的本我所在。盡管他在平時的行事風格上,偏于謹慎,也把不弄險作為座右銘掛在嘴邊,可到了一些小聰明又大得意的事情上,總會忍不住暴露他自己破罐子破摔不顧后果的賭徒性格。這次也是如此,他自以為能夠將很多看似沒有聯系的線索統一起來,并且用自己的能力,把人力和資源應用發(fā)揮到自己想要的位置上。可然后呢?如果結果不如人意,或者干脆大相徑庭之后,有沒有緊急預案和補救措施?這種苦果,弘予已經吃過無數次了。
這次也是。
弘予幾次深呼吸,都在心中暗自給自己鼓勁兒,每一次吸氣的同時,都下定決心在下一次呼氣,就全身較勁兒往上爬——可在每一次呼氣的同時,又都給自己一個理由說再吸一口氣再爬不遲。如是周而復始,整個人都僵硬在寒風里了。
最終打破這無限拖延的是在弘予頭頂,突然傳來一聲長長的嘶鳴。
有鳥?
那說明自己還在物理位面。
之前無限的瞎想都不攻自破。
弘予啟動已經生銹的身體,往上又是一抓。
抓到了“迷霧”中,石柱的頂部。
有時候,離“成功”就差那么一蛄蛹。
然而等弘予爬上頂部,卻又是一驚。目下的周遭,居然是一個很開闊的場地,但黑咕隆咚的,看不清四周。
弘予回想著這些石柱,在下面不過是四五個人合抱那么粗,照講石柱上下一般粗細的情況下,頂部大概也就兩輛汽車并排那么大的地方,但現在來看,何止大了數倍?
或許是在這些石柱的頂端,相互延伸連接在了一起?才形成了這開闊平坦的平臺?
亦或是我確實來到了魔法位面?
再或者兩者都不是,而是……我變小了?
弘予一邊瞎想,一邊左顧右盼,在迷霧中來回尋找,這時,又是一聲鳥鳴,并伴隨著翅膀扇動的聲音。
弘予循著聲音的方向,小心翼翼地走過去,貓著腰,以便能看清自己腳下是不是有洞,就像是走在瓦片松動的房頂,總感覺隨時有掉下去的可能。
弘予輕輕撥開迷霧,噪聲逐漸清晰,確實是翅膀扇動并撞擊地面的聲音,甚至能感覺到地面在震動。
靠近了!
弘予內心里迫不及待,身體上則強壓著腳步,盡量不發(fā)出聲響。
終于,一股勁風從弘予臉上刮過,吹散了迷霧,弘予眼前就像是白內障復明一樣,看到了眼前不可思議的情景。
一“頭”大鳥,正在不斷地飛起,俯沖,再飛起,再俯沖,攻擊著地面上一只生物。
說是大鳥,弘予卻也不知道能不能稱之為大鳥,因為這“頭”大鳥有兩雙翅膀,兩雙翅膀插在一個挺大的肉球之上,像是一個大腦袋上面插了四面軍旗一樣,起飛的姿勢也甚是奇特,不是像尋常鳥類振翅而飛,而是四條翅膀旋轉起來,像是一個風扇一樣,帶著中間的大肉球螺旋上升,然后在半空中收攏翅膀,重重地砸下來。
所以才會產生翅膀扇動,和地面震動的噪音。
而地面上的那個生物,好像是一條小狗,中型犬的大小,好像是受了傷,只能在大鳥從空中俯沖下來的時候,稍微挪開一些躲避攻擊,但沒有逃跑的能力。
大鳥幾番失手,焦躁地又發(fā)出鳥鳴,這次弘予離得近,這鳥鳴聽起來,真的是難聽,仿佛鍋鏟刮鍋底那種刺耳聲音,比指甲刮黑板稍微差點。
丑陋,噪音,掠食者。
綜合大鳥的幾點“討人嫌”的特征,弘予自然而然地帶入了角色,情不自禁地要插手眼前的事端——這也是人類愛管閑事的心理作祟。
弘予首先目測了一下掠食者的實力,翼展絕對超過自己伸開雙臂的距離,中間的肉球也呈橢球型,大概半人高,沒有爪子。
硬拼一定不是好對策,弘予四下尋找,摸了根樹枝做武器,平臺上很平坦,沒有什么遮蔽,弘予于是就左右迂回,之字走位逐漸靠近掠食者和被掠食者雙方。
那個好像小狗一樣的被掠食者,顯然力氣已經消耗得差不多了,很有可能還負了傷,發(fā)出嚶嚶的痛苦聲。盡管如此,小家伙還是勇敢地在掠食者從天而降的的時候沖它齜著牙,絕不放棄反抗。
弘予瞬間就喜歡上這個可憐又勇敢的小家伙,在掠食者大鳥那空中炸彈似的從天而降的攻擊即將砸向小家伙的時候,一個箭步沖了上去,側身用了一個本壘打的姿勢,揮舞手中的樹枝,將掠食者橫向擊飛出去。
弘予手中的樹枝應聲折斷,弘予的雙臂也震得發(fā)麻,幾乎捏不住剩下的半根樹枝,強忍著痛苦,搖晃著耷拉著的雙臂,希望能趕快緩過勁兒來,迎接掠食者的下一次攻擊。
掠食者顯然也被著半路殺出的意外狀況唬的夠嗆,身上受的打擊也夠疼的,四根翅膀支撐在地,好像是蜘蛛爬行一樣,左右端詳了一下弘予。
面對面前這個并不是很高大,又雙足直立的對手,掠食者估量了雙方的武力值,最后得出結論——不是自己的對手——于是掠食者再度四根翅膀揮舞,螺旋上升,準備給對手一擊必殺。
掠食者可以故技重施,但弘予不行。剛才那一回合,弘予打得是對手一個措手不及,并且手里有足夠長的武器,可以跟對手拉開距離。而現在自己除了雙臂發(fā)麻,手中還剩半截樹枝以外,毫無勝算。
弘予連忙發(fā)動感知的天賦,怎料掠食者此時已經升上高空,比之前飛得更高,消失在迷霧中。
弘予這下可失了主張,一方面掠食者這次的進攻一定更加兇猛,二來自己無從判斷掠食者從迷霧的哪個方向進攻。
不過弘予很快想到了對策。雖然自己并不知道對方的進攻方向,但最后的目標一定是自己,同樣的,對手的進攻更加兇猛,那么其進攻也一定更難控制。
反客為主,以退為進的策略,弘予已經應用的很熟練了,但在這么短的時間里去調整策略,一定需要過人的膽識與應變能力。
弘予貓著腰,左手撿起打斷的那段樹枝,從雙手變?yōu)殡p持,將兩段樹枝交叉起來,身體前傾,交叉的樹枝在自己身前,形成一個叉形的“目標”。
此時,疾風呼嘯,掠食者果然收縮翅膀,朝弘予砸來。也正如弘予所料,同樣被迷霧干擾了視線的掠食者,直沖沖地沖向雙手擎著的雙樹枝組成的“目標”而來。
弘予心中暗喜,在掠食者沖下來的一瞬間,自己像斗牛士一樣,雙手往后一撤,身形后仰,躲開掠食者的攻擊。接著再往前一探身,雙臂掄圓了,把手中的兩根樹枝,當做兩把尖刀,朝面前落地的大肉球狠狠地扎去。
弘予一擊得手,只感覺兩根樹枝,就像兩根筷子插進肘子肉里一樣的感覺,一時間居然也拔不出,而掠食者雙翅一翻,掀了個個兒,翻過身來。這時候弘予才看清,原來這掠食者的嘴巴,長在身體的正下方,是一個圓咕隆咚,血污淋淋的大窟窿,里面密密麻麻長著成百上千根碎牙,讓人望之生畏,絕對是密集恐懼癥者的克星。整個嘴巴周圍長滿了長短不一的白毛,搖搖晃晃,好像是觸須一樣。
幾百根白毛觸須在弘予臉前晃悠,后面是幾百顆尖牙,弘予真想立馬松開雙手,撒丫子逃跑。但身后的嚶嚶聲讓弘予重新振作起來,用力抓緊手中插進肉球里的樹枝。掠食者用四根翅膀撐地,想沖擊弘予一下,用大嘴巴啃弘予一口,但弘予雙手死死撐著身體,掠食者的大嘴始終離弘予有半根胳膊的距離。
掠食者有點憤怒,舉頭將弘予整個人都舉在空中,弘予又用雙腳撐在掠食者兩根翅膀的根部,架在了肉球之上。
掠食者更加憤怒,來回晃著笨重的身軀,但怎么也不能把弘予甩下來。
一時間陷入了僵局,掠食者既不能把弘予咬死,弘予也不能制服掠食者,正所謂騎虎難下,就這么僵持著。
這時,打破平衡的小發(fā)卡出現了,那個小狗一樣的小家伙,顫顫巍巍地走過來??雌饋硇〖一镒蠛笸仁芰藗恢蓖显谏砗鬅o法用力,但小家伙還是一步三搖晃地爬上了肉球上面,出人意料地把腦袋往大嘴里送去。
危險!
弘予見小家伙自投羅網的行為,也顧不上身體的平衡,伸出一只手,在掠食者百千尖牙的大嘴即將咬到小家伙的時候,把小家伙從虎口里撈了出來。
千鈞一發(fā)。
弘予心中暗罵我舍命救的這小家伙是個傻子吧?不過下一秒,弘予立即知道自己錯了,因為他從肉球茂密的毛發(fā)里,看到了四顆亮晶晶的東西——毫無意義,這是掠食者的眼睛。
原來掠食者在張開嘴巴的時候,眼睛會隱藏在濃密的毛發(fā)里,弘予和掠食者尷尬的僵持姿勢下,掠食者張著大嘴,弘予是看不到掠食者的眼睛的。只有在小家伙自投羅網的行為下,才能引誘掠食者閉上嘴巴,露出弱點。
事不宜遲,弘予拔出一根樹枝,狠狠地朝一個亮晶晶插去。
這一下可要了掠食者的命了,被擊中要害的掠食者,馬上撇下弘予,在地上打起滾兒來,大嘴中不斷發(fā)出難聽的嘶鳴。
弘予懷中抱著小家伙,也滾落一邊,看著掠食者痛苦地在地上掙扎。不一會兒,掠食者就掙扎著,用四根翅膀歪歪扭扭地飛走了,消失在迷霧中。
弘予癱倒在地,喘著氣,笑了起來,這次刺激的死里逃生,出了一身冷汗,幾天來的疲倦一掃而空。
這時候,弘予才有機會低頭看懷里的小家伙,長得丑丑的,皮膚皺巴巴,嘴巴很長,鼻子和眼睛之間有一橫一豎的十字形黑毛,一直延伸到腦門后邊,成為長長的鬃毛,好像鬣狗一樣。大眼睛烏黑锃亮,長睫毛忽閃忽閃的,是這丑丑的小家伙最好看的部分了。
弘予回想起剛才小家伙跟自己的“合作”,小家伙居然拿自己當做誘餌,引誘掠食者露出弱點。雙方配合得天衣無縫,弘予心中更是非常暢快,伸出手指戳了戳小家伙。
萬萬沒想到,小家伙野性難馴,弘予這善意的一戳,小家伙條件反射似的回頭就是一口,把弘予的手咬破了。
小家伙一口下去,馬上知道自己錯了,眼神也黯淡了下去。掙扎了一下身子,從弘予懷中踉蹌著脫身出去。
弘予用嘴吸了一下手上的傷口,皺著眉頭盯著小家伙,心里想著農夫和蛇的故事,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
小家伙看了看弘予,竟然轉身離開了。
他媽的,小白眼狼,呸!
弘予終于氣不過,反正周圍也沒有其他人,沒必要保持涵養(yǎng),惡狠狠地罵了出來。
也就在弘予一邊罵,一邊掙扎著站起來的時候,一個小小的黑影,從迷霧中又走了出來。
哦是那個小家伙,只見它低著頭,低眉順目地來到弘予近前,嘴里好像叼著什么東西。
弘予小孩子脾氣剛要發(fā)作,要上前捶一拳的時候,小家伙從嘴里吐出一個亮晶晶。
是掠食者的眼球。
像一顆寶石一樣,晶瑩剔透,內中的眼眸,尚在流波回轉。
弘予半蹲下身體,一手撿起掠食者的眼球,一手搭在小家伙身上。
小家伙起初還有點抗拒,慢慢地,還是順從地舒緩下了炸刺的鬃毛。
這時候,弘予已經兩天兩夜沒睡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