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這么等上一輩子。
弘予看看四周,心想制造點什么亂子來吵醒這個巨如磐石的精靈渚王,而又不是體面。
難的是后者。
弘予問精靈工匠:我可不可以先調試一下我的機器呢?
精靈工匠:貴客請便。
弘予讓帳渾在發(fā)電機的一頭,握著手柄,勻速旋轉起來。皮潑則在另一邊拿著風扇。弘予在中間合上開關。
沒反應。
弘予剛想讓皮潑碰一下風扇葉,可又一想,推這一下,是個好時機。
弘予拉下開關,假裝調試不成功,再度檢修。然后將皮潑的位置調整了一下,使扇葉對準了紫衣精靈,然后又把一些香料,抹在了扇葉上。
弘予申請再度調試,精靈工匠應允。
帳渾再度勻速轉起手柄,弘予將開關將合上而未合上的半接觸狀態(tài)。
弘予:紫衣精靈姐姐,請您對著扇葉吹一口氣,借您的力量,讓這扇葉轉動起來吧。
紫衣精靈本也一直在看弘予擺弄這些奇怪又冰冷的玩意兒,現(xiàn)在居然要自己來參與,倒也有趣,就輕輕對著扇葉吹了一口氣。
弘予趁機將開關合上。
沒反應。
一雙雙眼睛都看著弘予。
弘予:請稍微用力一些。
紫衣精靈稍稍吸了一口氣。
吹出。
風扇轉起來了!
紫衣精靈也分享著這成功后的參與感。
弘予左一抬手,暗示帳渾稍搖得微快一些。弘予右再一揮手,暗示皮潑將風扇的風,對準紫衣精靈。
紫衣精靈在風的吹撫下,衣帶飄飄,長發(fā)翩然,香氣幽幽,眉黛生韻。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紅藍綠紫四個精靈之中,紫衣精靈一下子鮮活靈動起來,就像本來是2D的畫面,突然立體起來,走出了二次元。
紫衣精靈可謂是非常滿意,她低頭瞧看著風扇在沼澤水面上吹皺的波紋,還有浮萍蘭芷隨漣漪打著璇兒,更是將自己俏麗婀娜的倒影,襯托出別樣一番景致。
弘予心知,這就是爺爺經(jīng)常說的,不要從事物原有的維度去尋找突破,要用“意外”
來盤活事物的刻板形態(tài)。
此時,弘予又獲得了一個潛在盟友。
精靈工匠們則更多地驚羨于弘予裝置的神奇。
弘予便耐心地,將初中物理課本上的磁生電,電生磁的基本原理,化繁為簡又故弄玄虛地講了一遍,將動能轉化為電能,然后用電能轉化為動能。只要電線夠長,就可以將一處地方的動能,通過電線傳到另外一處地方。
精靈工匠們,議論紛紛。
弘予和皮潑帳渾很得意。
尤其是帳渾,搖得更起勁兒了,弘予連忙提醒他要迅速,控制速度,頻率要把握好。
精靈工匠討論一會兒,終于開口了。
精靈工匠:請問貴客,此裝置卻有神奇之處,可究其實用性,到底有什么優(yōu)勢呢?
弘予想起了武涂家的水車磨坊:比如,可以用水流從高到低的勢能,來推動水車,作為源源不斷的動能來源,轉化為電能方便傳輸,并且在需要的地方,將電能再轉化為動能,可以讓風扇一直旋轉了。
精靈工匠:傳輸?
弘予:是的。
精靈工匠相互又討論了一下。
精靈工匠中,走出兩個代表,他倆分別站在與皮潑和帳渾相對應的位置。
精靈工匠:不瞞貴客,關于能量的傳輸,我們有自己的方式。
說著,這兩個精靈工匠,其中一個將雙手比成一個球型,然后手心中,逐漸形成一個肉眼可見的“能量球”,接著,這個能量球突然消失,從另一個精靈工匠的手上出現(xiàn)。
空氣中仿佛還殘留著一絲能量球移動的軌跡,好像是蜘蛛拋出的透明堅韌的絲線。
精靈工匠:我們管這種傳輸,叫——
“彳亍”
弘予還想辯解:你們精靈當然會法術啦,我這個是面向人類,讓不會法術的普通人也能……
精靈工匠第一次打斷了弘予:不止是我們精靈,任何受過法術訓練的人類,都可以使用“彳亍”,這是最微末的法術之一。而且不需要借助任何復雜的道具。
弘予心里一翻,沒想到,在哥莫地曼某天才科學家,窮盡一生都沒完成的能量傳輸?shù)脑O想,在水榭之星上,卻通過“彳亍”成為了尋常的存在。
弘予逐漸“培養(yǎng)”起來的“科技優(yōu)越感”蕩然無存。誠然啊,是弘予自己太愚蠢了,只當水榭之星上的工業(yè)水平不如哥莫地曼,但萬萬沒想到精靈,這一無限生命,對這個星球的影響力。也許水榭大陸上的人類文明,沒有哥莫地曼上的“發(fā)達”,但他們也與精靈共存了幾十萬年,那么他們的生活之所以是現(xiàn)在的樣子,一定也是受到精靈干預的結果。比如,精靈政權穩(wěn)定,人類戰(zhàn)爭相對就少,精靈技藝高超,人類發(fā)明的積極性相對較低,精靈物欲寡淡,人類滿足感上相對超脫。
弘予的思維又開始跳脫了,精靈工匠們也在等著弘予的解釋。
但弘予無話可說。
人之常情,也是哥莫地曼上的人類,常常犯的毛病。獲得了一點點的贊賞,就膨脹起來不知天高地厚,守著自我刻奇的超價觀念洋洋自得。一旦被更高段位的戳破氣球,還要想盡辦法解釋掩飾,偷換概念,轉移話題,反正不承認就對了。缺乏一種主動認錯和自我解嘲的風度。
如果讓弘予在這個年紀,就能做到這一點,那也是難為他了。弘予只是漲紅著臉,不知道怎么回答。
紫衣精靈為弘予解圍:雖說這裝置沒有實質用途,但其設計也頗具巧思,磁生電,電生磁的說法也倒有點意思,可以作為一個好玩的把戲來看。
這話雖然是向著弘予,但弘予聽起來,更是啪啪地打著自己的臉。因為弘予還想著,在風扇以后,搞電燈,搞麥克風,搞喇叭,搞攝像機,連電影都想到了,甚至想把水榭之星和精靈們,拍攝下來,拿回去給老家大家伙兒看。
精靈工匠:渚王殿下尚未醒盹,請貴客再作調整。
弘予能聽出,精靈工匠前后口氣的變化。心說,你們精靈的度量也不過如此而已。不過現(xiàn)在著實不是想這個的時候,還應當顯示顯示本事,不然更要被看扁了。
可一時之間想不到哪里有優(yōu)勢可言了,因為萬一自己想到的哥莫地曼上比水榭之星上強的地方,結果對方再一亮王牌,那可就真一禿嚕到底,沒臉沒皮了。
皮潑和帳渾兩兄弟也替弘予著急,但只能干著急,幫不上忙。加上兩兄弟還在裝啞巴,一句話也不能說,那可不憋死了。
弘予:給,給我點時間。
精靈工匠:請自便。
精靈工匠們四散離去。
三兄弟頭碰頭地坐在一起。
弘予頹了。
心說,哎,當我看到紅衣精靈能夠從水晶球里,薅出來純銅線的時候,就應該想到,這個星球的工業(yè)水平不像我想象的那么落后,哎,怎么一點都沒注意到呢?笨蛋!
笨蛋!
笨蛋!
咦嗬?
怎么還幻聽了?
看看帳渾,帳渾瞪大眼睛,看看皮潑,皮潑搖搖頭。
可他倆的反應,分明也是聽見了。
笨蛋!
笨蛋!
弘予用余光掃掃周圍,除了哥仨,沒有旁人啊,再看看紅藍綠紫四個精靈,還有洛溢渚王,還都在遠遠的地方。
笨蛋!
笨蛋!
弘予:是誰?別故弄玄虛了,現(xiàn)身吧。
現(xiàn)身?是你把咱罩起來的,現(xiàn)在叫咱現(xiàn)身?
終于聽清楚這奇怪的聲音,弘予才想起來,雖然三兄弟只有三個軀體,但腦袋有四顆呀!
弘予:你是……
皮潑見自己脖子上的“大肉瘤子”這時候活了,手舞足蹈地比劃著,卻又不敢說話。帳渾也指著皮潑側面被兜帽蒙得嚴嚴實實的腦袋。
弘予掀開皮潑側面的兜帽,看到了一個嘴歪眼斜的新面孔。
新面孔:喂,怎么這么慢?想憋死咱???
弘予也聽大伙說過,皮潑脖子上長出一個新腦袋,不過當時弘予正在跟甘渡死刑決斗,而這個新面孔在事件之后就閉上眼了。因此弘予并沒有跟新面孔“見過面”。
新面孔:喂!還愣著干什么,趕緊給咱把五官挪正,這么斜楞著眼睛,看你們真的費勁!
帳渾剛想動手,卻又縮了回來,把這個光榮的任務交給了弘予。
弘予并不知其中奧妙,就小心地把新面孔面癱的嘴角,耷拉的眼皮,皺褶的眉頭都扶正,至于眼珠,弘予遲疑了一下,手上蘸了蘸吐沫,給新面孔抹好,抹了之后,又感覺有點斗雞眼,想再微調一下,新面孔就開口說話了。
新面孔:哈欠——剛睡醒,咱就聽見你們在搞這糊涂事兒,來,給咱把耳朵掏掏,癢癢……
弘予照做。
一邊掏著耳朵,新面孔一邊嘴里叨叨:本來寄身在一個丑八怪的食尸妖怪身上,已經(jīng)夠倒霉了,智商已經(jīng)被拉扯到不能再低的水平了,還要給你們擦屁股。
新面孔說出這傲嬌無比的話的同時,其表情卻是一臉擠眉弄眼,古靈精怪的樣子,一點兒都不酷。不過聽口氣,好像非常高深的樣子。
弘予:還請……指教……前輩……
新面孔:咱問你,是不是吹牛吹大了,下不來臺了?
弘予:也不是啦,我也不是故意吹牛……當然,本來我也是不愿意過來……之前在臨河,我也不是故意賣弄……總的來說,我也不是故意目空一切,有了優(yōu)越感……
……
弘予:對,我吹牛吹大了。
新面孔:承認就好。如今之計,你再怎么證明,再怎么辯解都屬下策。唯有乖乖承認,以洛溢這小子的身份地位,絕計不會把一個認錯的人類怎么樣。
弘予:?。?p> 新面孔:所謂,識時務者為俊杰,通情理者為英才,你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別因為這點小事耽擱太久。
弘予:前輩,您說的……什么更重要的事?
新面孔:你來水榭之星是觀光的嗎?你記住,要想日后吹牛,必先當下磕頭。咱倦了,哈欠——
新面孔就這么又閉上了眼睛。
皮潑還想問一句什么,結果話到嘴邊,又憋了回去。
弘予想了想,新面孔每一句話,都像是回音,在弘予耳朵邊繞著。
弘予站起來:紫衣精靈姐姐!
紫衣精靈:我叫淺繪。
弘予:淺繪姐姐,對不起,我其實沒有傳說中那么大的能耐,無非是年輕氣盛見識短淺想吹個牛,實在是給洛溢殿下還有諸位精靈添麻煩了。在此,說聲對不起,請各位原諒我!
弘予說得誠懇,每一句話,都好像是在給自己一個嘴巴。
淺繪:既然你主動承認,那么……
紅衣精靈:不可,洛溢殿下尚未醒轉,淺繪你不要替主上發(fā)號施令。
淺繪:濟燃,你這么說倒是先于我替主上發(fā)號施令了。身為座上精靈,為難一個人類小少年,不甚體面。
藍衣精靈:不能一視同仁,才是不體面。
淺繪:凌姐姐……
藍衣精靈:事已至此,多說無益,從先例,脊杖二十,趕出宮去,也就是了。
淺繪:……遵命。
藍衣精靈:退下吧。
弘予和皮潑帳渾三兄弟,被幾個高大精靈侍衛(wèi),連拖帶拽,薅出了沼澤地。
行刑。
然后被精靈侍衛(wèi)扛著,走過一道宮墻……
兩道宮墻。
三道宮墻。
四道宮墻。
爛泥一樣摔在地上。
弘予還在想,不是說洛溢不會為難我們這些小輩嗎?結果被一頓暴揍,打得腰都直不起來。
三個倒霉蛋,就這么爬在地上。
還有點淅瀝瀝的毛毛雨,滴在身上。
弘予側著臉,雨水順著臉頰流到嘴角,弘予吸了兩口,緩解了一下因為后背因受脊杖而流血喪失的水分。
在看皮潑帳渾,這倆活寶居然——睡著了!
弘予嘆了口氣,這倆也是苦命,跟著我也沒享什么福,揍確實整天挨,不過他們這抗揍又抗壓的體質和啥都無所謂的大心臟,也著實令人敬佩。
瞎想著,背后就沒那么痛了。
這時,一雙華麗的鞋子,踩在了弘予臉前的泥土上。
喲!這不是神奇少年嘛!
弘予脫口而出:我才不是!
弘略
拖更,請聽我狡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