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流落
趙用,自父母雙亡以來,在江湖上浪跡多年;自認為見過了這世間的種種是非,也能明白那么些道理。原本他以為,在那江湖之上的爾虞我詐之間,敵我難辨,小人君子相斗倒也在清理之中;卻沒曾想到,即便是在這國家層面的大是大非之間,也摻雜著爾虞我詐,明爭暗斗之流···
那些黑衣人,穿著皆為黑漆的雷電帝國軍隊獨有甲色,并且鎧甲的款式都極為地華麗,絕非這荒蕪的東部所能隨意見到的···這批偷襲者,若不是那尚未涉足于此的火礪帝國假扮,便是貨真價實的內(nèi)斗人士了···
他不得不將刀揮向這批奔向自己的同胞,即便他的內(nèi)心掙扎萬分···他此時已經(jīng)明白了一個大概:這場所謂的行動,不過只是一個朝內(nèi)亂臣清楚異己的借口罷了···
若是后續(xù)子金的部隊再開向卡帶,勢必會經(jīng)過這條路,雖說他們有上萬人,但只要設置一些機關陷阱,也并非不能將其消滅···
“蒙太守與朝內(nèi)的亂臣不對付,怕是有一天,有了良好的借口之后,那些人也便將魔爪伸向太守大人了···”
這是子金在前幾日的酒席上與自己說過的話,他直到現(xiàn)在還記得。
這個命令,據(jù)說是由朝廷內(nèi)的鎮(zhèn)國大將軍親自發(fā)布的,那么這也說明,那鎮(zhèn)國大將軍早已成為了這亂黨的一員,有著這般核心的一個腐朽帝國,那希望還能有多少的可能呢?邊斬殺著那源源不斷撲上來的暗軍,趙用邊想到,猛然間,他感覺到心中一陣絞痛——
難道自己一直以來所謂的為國而戰(zhàn),為國犧牲的志向,真如子金所言,不過僅僅只是一句可笑的妄想嗎?
分神了···趙用的心思,此時已不完全放在了抵抗之上,也就是這一霎那的不注意,一支長矛從遠處飛來,直直扎入趙用的右肩上,這股巨大的沖擊力也將他帶下了馬——
又來了嗎?當時平東城之時頹勢的復刻?
暗軍依舊在源源不斷地補充著,僅憑著目測而言,那暗軍的數(shù)量絕對大大多過他們?nèi)龁T百人令帶的共計四百二十八人,加上敵明我暗,這場戰(zhàn)斗注定是敗局···
既然如此,將這拼死的精神對著自己人又算的上什么本事?為了國,與他國敵人拼死作戰(zhàn)直至犧牲,這是他的心意;但死在這內(nèi)部的爭斗下,實在是讓他不甘心!
這么想著,趙用便索性放棄了那戰(zhàn)斗意志,扔下了樸刀,朝著那小道旁的一處下坡一撲,便沿著滾入了山林間···戰(zhàn)吼聲,廝殺聲漸行漸遠,一股巨大的罪惡感在趙用的心底油然而生——
他曾發(fā)誓過要拼死戰(zhàn)斗,此時卻不得不成為了一名逃兵···
·····
“如何?”
戰(zhàn)畢,喊聲平息,一名身穿萬人令鎧甲的將士慢慢地從后續(xù)感到的暗軍陣中走出,眼看著身前被全部誅殺的淮東城援軍,臉上沒有一絲的惋惜之情···就好像這不過是情理之中。
“報告大人,這里面沒有發(fā)現(xiàn)趙用的尸體,只有那狄懷和唐泰的?!币幻撠煷驋邞?zhàn)場的暗軍成員走上前來,將情況匯報給了那萬人令。
“哼···逃了嗎?不過也差不多,這家伙逃了之后也成了逃兵,對上邊應該是構不成啥威脅了,先把這事兒報給樊將軍吧···其他人把戰(zhàn)場收拾好,接下來還有一場更大的仗要打呢!”
“是!”
好一聲巨大的諷刺。
·····
“誒?大哥,你看那是什么?”
“這河流里有東西成了精了?”
山下的主河道,連接這自叢林中蜿蜒流過的河水支流;兩名身穿著普通服飾的百姓正在河邊捕著魚;這暴雨剛過,河水暴漲,水流湍急,正是魚群正活躍的時候;然而,兩人卻被河中不斷漂過的一絲絲殷紅給嚇到了。那縷明亮的顏色在渾濁的水中好似綢帶一般鮮艷,不想注意到似乎都是一件難事···
這時,那湍急的河水中發(fā)出了一聲嘩啦的巨響,一個身披著盔甲的人突然從水里鉆出,趴在了岸邊的一塊巨石上——
“?。。?!河神爺爺饒命?。?!河神爺爺饒命?。?!小的們不該在您老人家興致正濃的時候來抓您的子子孫孫啊···”
似乎是將那個人當成了神靈,兩個捕魚者當場就嚇尿了,在地上連連磕著頭,帶著顫抖的哭腔大吼著,乞求著寬恕···
掙扎了好一會,那人終于是從湍急的河流中拔出了下半身,一舉靠在了剛剛趴住的那塊大石上,連連喘著大氣···
“誒?那好像是個人啊?”其中一名捕魚者似乎發(fā)現(xiàn)了所謂“神靈”的真面目,拍了拍身旁那還在不斷磕頭的另一名捕魚者,支支吾吾地提醒道。
那人正是趙用,從那坡道上滾下之后,便一頭栽入了這湍急的河中;也好在是他沒有過多作戰(zhàn),力氣尚存;加上他在江湖浪跡之時曾與人做過河中客,水性極好,與頑強的毅力相輔相成,才得以奇跡般地從這如瀑布一般猛烈的激流中存活···
然而此時,他的力氣也已經(jīng)所剩無幾了,用著最后的一絲力氣,他朝著眼前的那兩名捕魚者,微弱地說了聲“救命”,便一點一點地失去了意識···
不知幾何時,拍打在臉上的太陽光和緩緩的水流聲將趙用再次喚醒。
“嗯?”
疑惑地看了看四周,是那熟悉的地方;正是不知多久前自己昏過去的那河岸邊。他依然靠在那塊石頭旁,不過身邊河流的水勢明顯小了很多,似乎是已經(jīng)過了足足一段時間···
那兩人呢?他們沒有幫助自己嗎?這么想著,趙用撐著自己的身子默默站了起來——
“怎么身子輕了這么多?”他自言自語道,身體的異樣讓他有些不習慣。
往身下一看,只見他身子的軀干和四肢僅覆蓋著一層薄衣;那精良的百人令鎧甲早已被扒的一干二凈,不知去向,隨身佩戴的戰(zhàn)劍也同樣如此···
“可惡,那兩人···”不曾想那河邊的兩名捕魚者非但沒有對自己施以援手,還趁火打劫,趙用那氣頭一下子便上了來···
往前猛走上一步,他的右肩便泛起一陣撕裂般的疼痛。似乎是這一連串的事件,讓趙用忘了自己的右肩還曾被長矛洞穿的事情···
“該死,這傷口怕是已經(jīng)···嗯?”
帶著不甘和有些害怕的心情打開衣襟,卻反倒讓趙用有些意外——那原本以為早已潰爛的長矛傷口,已被緊緊地包扎了起來,其中似乎還填充著一些草藥,咋一看已是萬全之勢···
是那兩名捕魚者干的嗎?哼···還挺有良心!趙用輕輕咧起了嘴角,那全身的裝備換一條命,也算的上是值的吧···
想到此,他也不想糾結太多,不知這一處為何處的他,只能就這樣迷茫地走著,期盼著能夠找到一戶人家問問路···但就這荒郊野外,除了平原和丘陵相互的交映,幾乎就只是叢生的雜草,絲毫沒有任何人類活動的氣息···
就這樣,趙用在這窮鄉(xiāng)僻野的無人之地,孤獨地漫步著;像是一個呆滯而無神的木頭人般,漫無目的,朝食晝露,夜食果漿,以天為被,以地為床,前行了七天七夜···
終于,在第八天的清晨,近乎絕望的他終于看見了一座城池的輪廓···
那便是希望的曙光嗎?他如此想到,帶著一身的傷痕和勞累,他跌跌撞撞地朝著那座城池走去——
“站住!你是什么人?”
城池的大門口,不一樣的鎧甲制式,亮銀色的甲漆,與雷電帝國人完全不一致的大陸語口音···還有針鋒相對的氣勢···
“軍爺,敢問這是何處?”趙用對著城門的守衛(wèi),悻悻地問道。
“嗯?雷電帝國口音?來人??!這里有一個偷渡犯?。?!”聽了趙用的話語,那軍人神色一變,朝著城門之內(nèi)便大吼了起來···
霎時間,一群與那守衛(wèi)身著這相同制式鎧甲的士兵蜂擁而出,將趙用圍在了中間···
“什么?!偷渡?軍爺?這里是···?”
“哼!少在這兒給我裝糊涂,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這些雷電帝國的難民整天整的這套把戲,我們鐵騰帝國人,可不會輕易再吃你們這套了!”那守衛(wèi)囂張地笑著,看著趙用那落魄而無神的模樣···像是以為自己識破了什么大陰謀似的,還頗有那么些自豪的氣息。
“鐵騰帝國···”
帶著心中那更深一層的絕望,這些天來的疲倦與勞苦同時奔涌上了趙用的大腦;那身子頓時失去了站立的力量,無助地帶著他癱坐在了這異國的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