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嚴格的姐姐

　　對于賀梓華來說，覃方圓的到來為他的生活帶來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曾經(jīng)的他，看著別人放學回家都是爸爸媽媽開車來接，或者哥哥姐姐拉著手、抱著走的，而他只能和外婆一起走路回家——幼兒園離家不算遠，走路只需要二十多分鐘。外婆還會推小推車過來讓他走累的時候坐坐。別人提起家里的事都能炫耀自己的哥哥姐姐，或者家里的寵物貓貓狗狗，而自己什么都沒有——除了覃外婆帶著他下菜地的時候，他蹲在旁邊自己天馬行空地想故事。

　　突然一夜之間，他就多了一個姐姐。這個姐姐會告訴他，男孩子和女孩子不一樣，有些事情要分開來做；還告訴他說，沒有人可以一直陪著他，他必須要學會做一些事情；甚至，姐姐還告訴他該怎么跟別人說話，哪些時候不能說話。雖然和別人說的那種或溫柔似水、或與弟弟妹妹相愛相殺的姐姐不一樣，媽媽和外婆還說姐姐對他太嚴格。他并不懂什么是嚴格，但是他仍然很開心——他終于不是一個人了，也有人帶著他玩，告訴他應該做什么了。

　　而對于一年前才軍訓過、長期生活規(guī)律的覃方圓來說，賀梓華是一件半加工的小棉襖——說他性格像小天使吧，他轉(zhuǎn)頭碰見人就像被施了定身術(shù)，碰到蟲子只會哭鬧，脾氣有點被寵壞，甚至男女有別都沒多大概念；說他調(diào)皮吧，他貼心起來又暖乎乎的，萌萌的樣子讓覃方圓想打屁股都下不去手。

　　一開始，對于覃方圓一板一眼的教訓，賀梓華是哭過的——倒不是真哭，而是硬擠出眼淚來，因為他清楚姐姐不可能真的打自己。結(jié)果沒想到把覃方圓氣得真生氣的時候姐姐會動真格，賀梓華那可是真的哭了。

　　當時覃方圓看見他對著外婆發(fā)脾氣，罵外婆“Naughty”（這里的單詞是平時賀姨罵賀梓華時的用詞），還想上手打的時候，直接從洗衣房那拿了個晾衣棍就出來了，圍著桌子追著賀梓華罵：“我平時教你什么了？尊重長輩，你學了擱腦子哪塊地方去了？你對外婆做了啥，又罵又打的，人家給你做飯洗衣服你不說Thank you還這樣，膽子肥了啊你？”

　　覃外婆急忙追著攔著：“小孩子不懂事，慢慢教就好了嘛。有話好說，別提著棍子！”

　　“我就是讓他體會什么叫完整的童年！”覃方圓氣不打一處，“在家里都不尊重人，出去了能干啥？能罵人，當鍵盤俠？阿婆你也別攔著我，今天不給他一個教訓，明天他就忘光了！”

　　賀梓華圍著桌子和覃方圓對峙，哭得聲嘶力竭。

　　Chris剛好提了自家老人種的菜送過來。門沒關(guān)，聽到動靜他趕緊脫了鞋子拿了菜進來放下就幫忙攔下覃方圓，小聲說：“賀梓華現(xiàn)在被嚇住就行了，可不能真的打。”

　　覃方圓喘了口氣，停下來。賀梓華見狀也停下來，眼淚鼻涕糊了一臉。覃外婆趕緊抽紙巾給賀梓華擦眼淚鼻涕，Chris趁機把覃方圓手里的晾衣棍給拿走放回去。

　　覃外婆低聲教訓賀梓華：“你對阿婆不好，姐姐不高興的知道不知道？過去給姐姐認個錯，說你以后再也不會這樣做了，她就不生氣了不打你了好不好？”

　　賀梓華剛哭完，還一抽一抽的，猶猶豫豫不敢過去。

　　覃方圓氣得差點拍桌：“男子漢大丈夫，錯了就勇敢承認！這是你做錯，你該對阿婆道歉，不該打罵！而不是對我說！阿婆你別老這么引導，搞得他以后潛意識里就是錯的！”

　　Chris趕緊推了推賀梓華，然后把覃外婆也拉開低聲說話。

　　覃方圓坐下，目光與賀梓華平視，指著前面的一塊磚：“你站過來，我手里沒棍子了，不打你?！?p>　　賀梓華畏畏縮縮地站過去。

　　“你知道你錯在哪了嗎？”

　　賀梓華眼淚又開始泛濫：“我不應該對阿婆不好……”

　　覃方圓見不得眼淚，垂下眼皮：“把眼淚憋回去?！?p>　　賀梓華拿衣袖擦了眼淚，繼續(xù)抽噎著說：“我不應該打阿婆罵阿婆?！?p>　　“還有呢？”覃方圓深呼吸，“別人幫你做那么多你該怎么樣？”

　　“應該Thanks阿婆?！?p>　　“那你轉(zhuǎn)過去，對著阿婆說一次?！瘪綀A手指打了個圈示意。

　　賀梓華的眼淚徹底憋不住了，說一句話眼淚就多三行：“阿婆，我錯了，我不該，對你，不好……嗚嗚嗚……我，要，thanks……啊，阿婆……嗚嗚嗚……”

　　覃外婆趕緊再抽出紙巾來，一邊給賀梓華擦眼淚一邊哄：“好了好了，以后不許這樣了知道嗎，受到教訓了吧……”

　　Chris把覃方圓拉出去安慰勸解。

　　后來賀梓華無聊的時候找覃媽媽視頻通話說漏了嘴，覃媽媽大吃一驚，還專門打電話去覃外婆那里問清楚了整個過程。她知道女兒教弟弟妹妹是有多嚴格的，當初她的小表弟那么無法無天的一熊孩子都能被她教到心有余悸，但是沒想到女兒對賀梓華這是更嚴格。覃爸爸和覃媽媽的教育配合方式是嚴父慈母，覃媽媽以為女兒會對賀梓華用懷柔政策，沒想到是針尖對麥芒。外國打孩子犯法，她聽到說覃方圓真的提了棍子但是沒有真打下去之后，那心里真的像坐了一回過山車，一口氣吊在半空中差點沒下來。

　　Chris安慰覃外婆：“沒事的，有些孩子偶爾是需要嚇一下才知道自己做錯的嘛，而且這也確實是梓華做得不對，方圓做得沒錯?！?p>　　賀姨倒是不知道，只覺得賀梓華更像個小天使了，十分驚喜——兒子會對爸爸媽媽和外婆說thank you了，不會那么隨意發(fā)脾氣了，罵“naught”的時候也少了。不過每次兒子罵“naughty”的時候，覃方圓的眼風就立馬掃過來，他也立刻卡殼不怎么出聲，只憋得眼淚噼里啪啦往下掉?？傮w來看還是沒什么大問題的，賀姨就沒有問。

　　賀姨丈現(xiàn)在上班更忙了，回來的時候賀梓華基本都睡著了，因此對這些變化更一無所知。

　　覃方圓有些發(fā)愁，和Chris出去的時候和他提起：“男孩子最后是要獨立支撐門戶的，阿婆和賀姨眼界有限，也不能多帶他出去練膽子。古代人都說不能只限于四方天，我開學了就顧不上他了，哪有時間去鍛煉？”

　　“過了今年他就五歲了，五歲就該上小學了?！盋hris給覃方圓分析，“小學老師更注重孩子性情的培養(yǎng)，人際交往多了就沒那么怕了。而且還有朗誦、閱讀、演講之類的要求，到時候他會多很多機會鍛煉的?！?p>　　覃方圓贊同，對賀梓華的教育方面也終于放緩了態(tài)度。

　　賀梓華反倒有點不適應了，問覃方圓：“姐姐，為什么你有時候不教我那么多了？”

　　覃方圓有點懵。

　　Chris與和賀梓華同歲的Mike交流比較多，問清楚意思后轉(zhuǎn)譯：“就是問你，以前對他都很嚴格的，而且會告訴他哪里錯了哪里不好，但是現(xiàn)在沒有這么嚴格了，是為什么?！?p>　　覃方圓哭笑不得，摟過賀梓華就在他胳膊上不輕不重拍了一巴掌：“姐姐不可能一直跟著你的。你很快就上小學，有些事情該自己學自己體會了。你告訴姐姐的話姐姐還能提醒你，但是你不說姐姐也不知道，這就需要你自己想了。你得習慣?！?p>　　賀梓華眼淚立馬就涌上來：“我不想……”

　　“把眼淚給我憋回去！”覃方圓當機立斷，抽出一張紙巾就按在賀梓華泫然欲泣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