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間,三人并未得出什么有用的結(jié)論來,只好先作罷。
顏纖塵回到房中時,紅瀾依舊在門口站著,她恭敬的迎過顏纖塵,沒有多嘴發(fā)問。
可是顏纖塵卻有無數(shù)疑問,“紅瀾,你可見過我娘的姐姐?”
紅瀾不知她突然問這個做什么,只答道:“瞧過幾次。”
顏纖塵坐在梳妝臺前,解開了發(fā)簪,烏黑披散,“你覺著她怎么樣?”
“不似宗主的娘親那般溫柔,倒是多了幾分英氣?!?p> 顏纖塵實在很難將喜愛劍法仙術(shù),英氣十足的女子與方才那個眼神空洞,面如金紙的女人聯(lián)系在一起,想了一會兒,又問:“你可知道八年前的那場大火?”
那時的顏纖塵,還是個孩子,成日同子騫一起,看顏棋寒的臉色過日子。
紅瀾道:“那場喪禮,我陪同夫人去了,夫人傷心極了幾乎哭暈了過去?!?p> “可曾見到了尸體?”
“火勢極兇,尸體燒的慘不忍睹,被遮起來了。”
紅瀾拿起木梳,替顏纖塵整理,銅鏡里,顏纖塵的目光宛若深井。
“那么,沒人看到過寧婉悠的尸體?”
紅瀾不由愣了一下,遲疑道:“不知宗主突然問這個做什么?”
顏纖塵手懶懶地撐著頭,從銅鏡的反射看著紅瀾不解的表情,開口道:“方才,我與凌晗瞧見了一個人?!?p> 紅瀾手機的梳子停了下來,抬頭,滿臉震驚,“這…這人難道是…”
顏纖塵點點頭。
天哪!怎么可能!
一個已經(jīng)死了八年的人,居然就在寧家自己這兒?
這其中有什么隱情…
顏纖塵接著又問:“當年寧婉悠身隕時,是不是已有身孕?”
“對。”
顏纖塵淡淡的說:“那不知道這孩子究竟有沒有生下來?!?p> 紅瀾繼續(xù)著手上的動作,“那不知宗主打算怎么辦?”
“問個水落石出?!?p> 另一邊,尚卿玄一進門,就吃了明齊一記枕頭。
“你干嘛去了,才回來?”明齊翻了個大大的白眼,翹著二郎腿躺在床上,一副無聊的樣子。
尚卿玄摸摸腦袋,拾起地上的枕頭,扔了回去,“我有的是事情忙,哪里象你這般悠閑?”
明齊一個閃身避開,端坐在床沿,“我說,你不會是看上了寧家哪位姑娘,去幽會了吧!”
尚卿玄一屁股坐在茶案邊,裝模作樣品了口茶,沒說話。
“難不成你去找顏纖塵了?”明齊著急的站了起來。
“你給我閉嘴吧,越猜越離譜。”
“就你這個樣子,能去干什么好事?”
明齊雖然嘴上不留情面,但已經(jīng)端坐在尚卿玄對面,等他開口。
“我跟著顏宗主出去了?!?p> “…”
明齊一口茶水就要噴出來,“那你給我這裝神弄鬼干嘛?”
“我是跟她后面找線索的好不好,我才不像你,滿腦子情情愛愛。”
明齊又是一個白眼,“那你到說說看,找到什么好東西了?”
尚卿玄神秘一笑,又慢悠悠地喝了口茶。
“不告訴你。”
“…”
喪禮就這樣過去,寧家府上變得格外安靜,靈堂已經(jīng)沒有了外人,家中上下還是一襲守孝白衣,氣氛沉重。
寧家的下人送來了些早點,紅瀾給開了門,那人說道:“還請顏宗主用完早膳去往前廳,我們宗主有請?!?p> 紅瀾打發(fā)了下人,將食盒放在了桌子上,粥面小菜花花綠綠的備的齊全,還挺豐盛。
顏纖塵的吃相很優(yōu)雅,哪怕是在啃一塊普普通通的白面饅頭,在她這里也顯得如同珍饈美味一般。
“你不用跟著我去,”顏纖塵道,“我要你做一件事?!?p> “是?!?p> “去寧君如的院子里看看,有沒有寧老夫人的東西?!?p> 紅瀾雖有不解,但也沒有問。
顏纖塵用帕子擦擦嘴,“你是不是想知道為什么?”
“宗主吩咐,屬下只要去做便是?!?p> “好,”顏纖塵滿意的起身,“寧老夫人一定也知道寧婉悠的事,昨日里寧致說她一直保留這個院子的原樣,說不定有什么線索?!?p> “屬下明白。”
顏纖塵到時,前廳已經(jīng)坐滿了人,看來她又是來的最晚的那個。
已經(jīng)來了多時的棠風慢條斯理的道:“顏宗主真是好興致,莫不是路上賞花去了誤了時辰?”
不過顏纖塵自然沒有理他,寧致哪里說了什么時間,不過又是一個看“女魔頭”不順眼的小青年罷了。
尚卿玄也學乖了,沒有幫顏纖塵還嘴,顯得棠風一個人格外尷尬。
寧致寧遠都在場,與寧致不同,寧遠顯得年輕不少,坐在寧致下座,和昨天那悲痛欲絕的樣子不同,精神了許多。
寧致客套了兩句閑話,再感謝了一下各位的到來,這才拿出一個瓷瓶說道:“老夫人被害的毒已經(jīng)提取出來了,此毒實在前所未見,且與顏老宗主所中之毒無二?!?p> 說罷,將瓷瓶傳下來,讓眾人一一查看。
寧遠直接遞給了最近的棠風,棠風接過,只隨意看了看,便立刻遞給了下一個,還人隨口不屑的道:“玩毒,真真是女人的把細?!?p> 顏纖塵之前就親眼見識過了,不過還是仔細聞了聞。
一圈下來,大家都沒覺著這毒有什么熟悉。
不過也確實,這聞所未聞的奇毒在之前顏棋寒被害后就沒有任何線索,現(xiàn)下又哪里會有什么線索,只叫人更加緊張而已。
突然死一個人不可怕,死了第二個,便開始人人自危了起來,這便是人性使然。
畢竟,誰也不想倒霉到自己頭上。
“咦?”
一個小聲而不大堅定的聲音打破了寂靜。
最后一個看過的尚卿玄平日里對藥理頗有研究,這也是為什么當時宴會他會感嘆孟衍的綺心蓮之珍貴了。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再次拿過那瓷瓶,又仔細問了問,遲疑道:“這里頭,似乎有知母草?!?p> 眾人眼前一亮,看向尚卿玄。
“顏宗主,請問顏氏調(diào)查顏棋寒一案時對這毒有何解?”尚卿玄問道。
“我知兇手是墨染,便無心這些?!?p> 棠風他們這些對墨染一直心有好感的人在心中各有思量,不過礙于現(xiàn)在的重點不在于此,便也沒有說什么。
尚卿玄終于不似素來那樣的隨意,一臉嚴肅正經(jīng),“知母草是一味產(chǎn)于南方的珍貴藥材,性本無毒,但可加速藥性發(fā)作?!?p> 寧致趕忙問:“不知這知母草有何特別之處?”
“傳言只在南方一個藥谷中出產(chǎn),十分罕見,我從未見過到底什么模樣,只在古書中讀過其氣味腥甜而且顏色泛藍?!?p> “既然從未見過,那會不會認錯?”孟回溫聲插道。
尚卿玄道:“氣味與顏色皆滿足,且這特征獨一無二,斷不會認錯?!?p> 寧致在光下仔細查看,確實如他所言。
“可那南方藥谷與我寧氏有何關(guān)聯(lián)?”寧遠說。
尚卿玄撇嘴道:“那墨染應該是拜了什么師,不然怎么來的這樣的好東西?!?p> 孟回點點頭,“現(xiàn)如今找到墨染才是當務之急?!?p> “不?!鳖伬w塵靠在椅子里,手指有節(jié)奏的敲擊著扶手,懶懶地抬眼。
棠風道:“顏宗主倒是不著急,不去抓人,難不成他會自己回來?”
顏纖塵瞥了他一眼,“由近及遠,先找出是誰里應外合才是?!?p> “何覃前些日子遺失了玉佩,定是被有心人所拾?!睂庍h的聲音不大不小,還帶著幾分歉意。
“哦?”顏纖塵冷笑,“是他丟的,還是有人不小心讓他丟的?”
“顏宗主這話什么意思?”
“何覃公子雖然名聲不好,可一心希望被寧家接受,還不至于到處丟信物?!?p> “他整天流連煙花場所,丟了玉佩有何奇怪?”寧遠言語中皆是淡漠,好像并不覺得丟人現(xiàn)眼,仿佛在討論的是別人家的孩子似的。
也是,就是因為何覃這個私生子,他才會被人詬病,而且這個私生子還如此不成器,難怪會不喜歡這個兒子了…
凌晗的聲音適時的響起,“不如讓何覃過來問話。”
寧致似乎覺得有理,便讓寧祁去找人,然而寧祁低頭回了寧致什么,讓他的臉色變得格外差。
“混賬東西。”寧致罵道,“穿好衣服給我拖出來?!?p> 眾人面面相覷。
看來是白事期間還不消停,惹的寧致這樣生氣。
何覃被寧絕寧祁二人拽上來的時候,身上一股子酒味,衣衫不整,估計剛才還在放浪,臉上淌著水珠,估計是被強行醒酒了。
寧遠都沒正眼看他,相當冷漠。
“跪下,回話?!?p> 何覃搖搖晃晃的跪了下來,看著自己的親爹,而寧遠依舊視而不見。
寧致重重放下茶杯,“我問你,你的玉佩何時丟的?”
何覃貓似的小聲答道:“十幾天前?!?p> “何處丟的?”
“花…花樓。”
寧致又問,“身邊有誰?”
“趙姑娘,云若姑娘,還有寧絕…”
寧致的臉更黑了,明顯會錯了意,聲音都變了,“什么?寧絕也與你一同淫亂?”
何覃身后的寧絕嚇得急忙撇清道:“不不不,宗主息怒,我只是聽二夫人的話一直跟著何公子,并沒與他為伍??!”
寧致臉色這才好了點,轉(zhuǎn)頭對向顏纖塵,肯定的說道:“一定是那兩個煙花女子被人收買,偷了信物!”
“且慢,”顏纖塵反問,“為何寧宗主這般篤定是那二位姑娘所為?”
寧致冷哼一聲,“煙花女子,難道還能做什么好事?”
“那倒未必?!鳖伬w塵低笑。
就是笑得太冷。
一旁看顏纖塵不順眼的棠風早就坐不住了,直接不耐煩的說道:“我說,您一會兒這一會兒那的賣什么關(guān)子,現(xiàn)在是在查真相,不是你得意的時候!”
“棠風!”孟回沉聲喊道,“不可失了禮數(shù)?!?p> “不過顏宗主,你既然已有猜想,不如直接說出來吧?!泵匣睾蜕频目聪蝾伬w塵,溫聲道,臉上依舊是掛著禮貌的微笑。
可她并不領(lǐng)情,依舊只冷道:“我從不猜想,要說便是證據(jù)確鑿?!?p> 棠風滿臉的不屑,而寧致寧遠的表情也不太好看。
這樣張揚的話,也只有她說的出來了…
“何覃?!鳖伬w塵接著說,“寧絕是二夫人派來保護你的?”
“…是?!焙务忧拥目粗@個讓他吃了兩次虧的黑衣女子,只覺得此時不管說什么都不對。
“寧絕覺得你紈绔無能,瞧不起你?”
很丟人,但何覃還是只能實事求是,盯著腳尖,小聲遲疑道:“…是?!?p> “你做什么寧絕都看著,寸步不離?”
咳咳,何覃尷尬的眼神四處飄忽,臉突然漲紅,結(jié)結(jié)巴巴的說:“除了…干…那事的時候?!?p> “寧絕?!鳖伬w塵又換了個人,問道,“你實力如何?”
寧絕想起之前被輕松制服的樣子,只覺得面子上掛不住,一臉喪氣的回道:“還…還需修煉…”
顏纖塵又道:“那煙花女子可是你對手?”
這也太瞧不起人了,寧絕幾乎是本能的答:“怎可能,我守在門口,她們有什么異動我自然一清二楚!”
顏纖塵看向?qū)幹?,“問完了。?p> 寧致不解,“這有什么?”
倒是一直端坐的筆直的凌晗答道:“顏總住的意思,是寧絕。”
跪在地上的寧絕嗤笑了一聲,完全不在意凌晗的話,“顏宗主這是什么意思,我身為寧家內(nèi)門弟子,二夫人最看重的人,為何會干出這種不仁不義之事?”
顏纖塵手中的茶碗轉(zhuǎn)了個圈,平靜的說:“身為內(nèi)門弟子,卻總是給一個窩囊廢當跟班,這便是原因。”
寧絕不再跪著,站了起來,像是受了極大的冤屈一般,聲音激動,“那我為何要害老夫人?”
顏纖塵漠聲道:“你并不知道這會讓人害了老夫人?!?p> 一旁看著的寧致見自家弟子被這樣質(zhì)問,臉色也是不好看,揮了揮袖,質(zhì)問道:“顏宗主這不是全憑猜想嗎?”
棠風也和道:“欲加之罪?!?p> 顏纖塵并未著急,只是看著被說“窩囊廢”還不能發(fā)作的何覃,沒頭沒尾的說了一句,“若是想要,就要爭取?!?p> 地上的何覃死死地咬著嘴唇,幾乎要滲出血來。
他猛地抬頭,滿眼通紅,眼眶中竟然滿是淚光,就這樣幽怨的死死盯著寧致,聲音顫抖,“爹,你就是這樣想我的嗎?”
“我會把寧家的信物隨意丟棄?”
寧遠目光有些躲閃,“你在外頭干的事,叫我如何信你?”
何覃眼神黯淡了下來,“我再如何,也只是…”
…只是想讓您多看我一眼。
后半句他沒說出口,可顏纖塵卻早已明白。
不知寧遠懂不懂。
她也是渴望過父愛的孩子,她第二次與他交集是便明白,何覃的心并不壞,只是缺少了太多東西。
所以她才沒有廢了他,不然以她的性子,想輕薄她的人,是斷沒有活路的。
“是寧絕!一定是寧絕!”何覃突然瘋狂的大喊道,頭上的青筋暴起。
既然一直被人看輕,那就跟著顏纖塵思路走好了,反正沒有害處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