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因我的話面部扭曲了一瞬,經(jīng)歷了幾番看起來明顯的思想斗爭才開口,“哪里沒長齊?”
“……”我手中一抖險些抓不住紅薯。
我本來也就這么一說,但我比較不經(jīng)挑釁,還真準(zhǔn)備說那么一兩個舉例子,“腿毛,胸毛,其他……還沒看過?!?p> 他見鬼一樣看我一眼,“你有看過我胸嗎?”
……沒有。
我硬著頭皮往下說,“你腿毛都沒有還會有胸毛嗎?同樣,你沒有,師兄有的可能性也不大?!?p> ……
又拖了一個下水。
他噗呲笑出來,蹲在地上舉著半截玉米棒子傻樂,“我哥三十歲毛還沒長齊。”
“……”這有什么好笑的?他這一笑我也有點(diǎn)想笑,忍不住朝后看看師兄會不會突然站在我身后。
人類迷惑性為大鑒賞,他順著我也回頭往后朝里看了一眼。
“誒,你喜歡狂野型的?”他笑的停不下來,空了只手來按壓腹部。
這小孩兒還挺幼稚的。
……
越說越離譜,我還能跟他交代小癖好嗎?清了清嗓子扯開話題,“你不是說骨不骨折嗎,怎么扯到這上面去了。”
這屆小孩兒很好帶,他很快就被轉(zhuǎn)移走了話題,“對啊,許醫(yī)生,怎么辦啊,能不能不打噴嚏呀?!?p> 他眼里蓄了一淺層因笑產(chǎn)生的生理鹽水,一雙澄澈的眼睛直白坦蕩的看著我。
我一晃神,思索了一下他的話:不打噴嚏?
“一個正常人的噴嚏中大約有30萬個細(xì)菌,你要是不打噴嚏咽下去……”我為難的看了看他,“還挺臟的?!?p> “而且,如果你憋住不打噴嚏……氣壓會通過咽鼓管作用于骨膜。你可能會鼓膜穿孔,也就是說你可能會失聲。”
他不知道聽見了哪個詞又笑的前仰后合,委委屈屈的捂著肚子蹲在了離我遠(yuǎn)些的地方,身體微微顫抖。
“姐,你怎么當(dāng)真了?!?p> ……
玩兒我呢。
好一會他不笑了,然后手掌在我頭頂上隔著棉線帽子胡亂揉,“打噴嚏會骨折,不打會聾,怎么這么夸張。”
“……沒夸張,我認(rèn)真的?!?p> “不夸張嗎?你有沒有聽過,”他可能沒有揉亂我帽子底下板寸的想法,刻意把帽子拽的亂七八糟蓋住了我的眼睛,“一上頭條都是病,一查百度墳已定。”
哦,聽過。學(xué)醫(yī)之前,我也總被百度嚇著。
初中的時候有一陣偏頭痛,在學(xué)校上課時不時就抽抽著疼,后腦勺就像被人拿鈍器一下一下哐哐往上砸,反反復(fù)復(fù)疼了一天。那天考試,盯著數(shù)學(xué)試卷一個點(diǎn)就開始發(fā)暈,瞳孔擴(kuò)散又聚焦。
放學(xué)第一件事情就是查百度,癥狀輸上去了度娘告訴我腦腫瘤,要手術(shù)。
我當(dāng)時越看越覺得有戲,這個癥狀可不就是我嗎?一模一樣,我連手術(shù)注意事項都查了。于是我作業(yè)也不寫了,就干脆坐門口等我媽下班回來。
我當(dāng)時態(tài)度非常認(rèn)真誠懇,我媽聽后都覺得我不像在開玩笑,客廳燈也沒開,我盤腿坐在椅子上一板一眼和她說,“媽我可能活不長了。”
然后我打了個噴嚏。
我媽愣了一下,然后笑了,拍了下我的腦袋,“嚇我一跳,你這就感冒,我差點(diǎn)都信了?!?p> 百度就差一點(diǎn)就成功了,我媽都準(zhǔn)備去拿醫(yī)???,被一個噴嚏破壞了。
我見她不信我拎著菜往廚房走我就急了,“怎么會是感冒呢?阿嚏——”
后來確實什么事沒有,我平平安安長到了24歲,那天就是感冒。
百度為什么這么夸張?首先百度局限于病患的描述,其次,夸張的本意還是想要你引起重視然后去醫(yī)院檢查。
小孩把手里有些發(fā)涼的半截玉米棒子啃完了準(zhǔn)確無誤的扔進(jìn)了垃圾桶,站起來踢了踢雪,挪回來等我吃紅薯,鼻尖通紅的一點(diǎn),眼睛也亮,少年人模樣。
這看起來多落魄,我把紅薯收拾干凈站起來勾他的肩,“走,姐請你吃點(diǎn)熱乎的?!?p> “你不是說你發(fā)暈嗎?!?p> “熱粥也是熱乎的?!?p> 燒一退年也快過完了,溫度一點(diǎn)點(diǎn)升上去,屋頂那個七竅流血的雪人早就又回到了大氣之中。
老許后來來過一次,這次倒是想起來問我,“你姑姑那只貓呢?上次來也沒看見?!?p> 我舔舔唇,“挺香的。”
老許一怔,“玩呢?”
“真吃了。”
老許顯然不信,“行了別蒙我,我見過吃狗肉的,貓怎么吃?”
我見他不信也沒接著框他,“寄在別人家養(yǎng)著了,沒準(zhǔn)人家真給吃了呢?”
我想象一下楚幼吃我貓的畫面……。
一言難盡。
老許那次來吃個飯就回家了,也不過夜,拍了拍沈亦云的肩,“我不要求你什么,她開心,你就無罪。”
他這話聽起來就好像:我本來不想說什么,但是我是她爹,我不能什么都不管。所以只要你不弄哭她,我對你就沒什么不滿意。
老許是挺開明的,不知根知底的他也不過問,可能有兩個原因,一是相信我有數(shù),二是他真沒想那么多。
但我相信是第一個。
老許挺寵我,成年以前老許幾乎參與我的每一件事,成年以后他又給了我最大限度的自由,像是要把小時候給我的限制都還給我。
年味過去的時候煙花都放的少了,天空寂寂晴空萬里連片云都沒有,發(fā)燒時我曾經(jīng)盯著手上的針孔想起許南星來,但我也始終沒去過墳前。
每逢清明老許也不叫我,也不會刻意提醒我,他和我媽總?cè)タ此?,但他們誰也不在我面前提他,也再沒誰會在我面前提起他。
許多年來,我無數(shù)次想起那個絕望的夜晚,無數(shù)次想起許南星,我寧愿深夜里大汗淋漓醒來睜眼一夜到天明,我愿意噩夢纏身滿心愧疚帶著咬牙切齒的恨意,想死想拉著二叔給他報仇,但我不想見他。
所有的情感撕扯我的神經(jīng),造就了我現(xiàn)在極端又矛盾的性子,所以我看小孩兒那么順眼,我們像是同類人。
一樣來自不見五指的地方,不夠干凈。
支子州
我為什么少了一章還覺得這么多字要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