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亦云胃洗干凈后變得比顧孟慧還要期盼他來家里吃飯。黃鈺來了,這才是個家,沒有人會不高興。
他的名字是黃鈺起的,命后來也是黃鈺撿回來的。黃鈺曾說他是顧孟慧的附屬品,但他是他自己,他活著是因為他想活著。
顧孟慧的變化很大,從黃鈺大學畢業(yè)去A市考研開始,她就徹底放棄了。每天手里夾著煙,家里煙霧繚繞酒氣熏天,蚊子都不進。
沈亦云時常擔心她有一天會吸毒。
顧孟慧喝醉了會打人,她第一次打他是用碎了的酒瓶子,在他手臂上化了很深一條口子,罵罵咧咧是些很難聽的話。
聽說她年輕的時候不僅漂亮而且溫柔,和現(xiàn)在這個攤在地上爛醉如泥身上衣服散亂的人完全判若兩人。
沈亦云蹲在地上看自己滴下來的血的顏色,靜脈血,深紅色。
看上去臟。
顧孟慧和沈忘眠的血。
他想象不出來這個從未見過一面的父親,他應(yīng)該長得不錯,但禽獸不如。
他也想象不出來顧孟慧年輕時候的樣子,他從未在她身上感覺到一絲溫暖,他突然很羨慕黃鈺,有過最快樂的12年,而他一出生就是拖油瓶、累贅。
13歲的時候顧孟慧開始往家里帶人。
男人。
從十幾歲到四十幾歲,什么樣的都有。
沈亦云有天撞到了她和樓下鄰居倒在一塊兒,見她醉生夢死那樣,他頭一次看她面色紅潤。
和12歲黃鈺的反應(yīng)不一樣,當時黃鈺從未見過這樣的顧孟慧,但他沒想著逃避。沈亦云早就知道她骨子里是怎樣一個爛人了,但還是受不了。
他把門摔的巨響,極速跑下樓梯,在商店里和老板付了錢打電話,打給黃鈺。
他沒想過怎么說,但他就是執(zhí)意想打。
電話響了幾聲被接起,一個溫和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來,“喂,你好?”
沈亦云克制聲音里的顫抖,輕輕開口,“哥…,我想見你?!?p> 他第一次喊黃鈺“哥”,他也不是一無所有,他還有這么一個哥哥。
黃鈺愣了一下,“沈亦云?”
他很快反應(yīng)過來,“你來。我在A市北火車站接你。你有錢嗎?”
他沒錢,緊緊咬著下嘴唇不吭聲。
黃鈺略皺眉,“算了。你等我回來。”
沈亦云就蹲在小店門口等。
那時候高鐵速度還沒突破成現(xiàn)在這樣不要命,一直到天黑路燈亮才看見那么一個人大老遠的背著一個黑書包往這走,步子急促。
沈亦云站不起來,腿麻的失去知覺,就眼巴巴看著人影一點點走近,拉長,修長的少年人模樣。
黃鈺風塵仆仆而來,劈開所有混沌,燈光下的他看著溫暖極了。
“怎么了?”他問,“顧孟慧怎么你了?我上去看看?!?p> 他扯住他的衣服,“別去?!?p> 頓了好長一段時間,沈亦云才低低的開口,“我餓了?!?p> 黃鈺瞧他那樣都知道他掛了電話就在這里等,嘆了口氣蹲下和他平視,“不和她住了,我給你找房子。”
沈亦云輕輕搖頭。
黃鈺盯了他看了一會,最后還是沒吭聲。
不是他不堅持,是因為沈亦云這個樣子,太讓人難過了。
不知道你年少時會不會有一個光芒萬丈的人,一言一行你都不由自主心甘情愿去模仿。
這個故事和我想的大差不差,豐富了許多細節(jié),讓這些事情看起來更立體。
沈亦云的語氣平緩,一個人縮進角落里,身上窒息的感覺逐漸被爬上他肩頭的月光驅(qū)散,涼而溫柔的月光。
我斟酌著問他,“你有沒有想過,其實你可能跟師兄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弟?”
畢竟顧孟慧的懷孕期間不夠檢點,保不準其實還是黃玨的血脈呢?
沈亦云被我問的怔住,轉(zhuǎn)而就笑,“你覺得顧孟慧是傻的嗎?”
我不死心,“萬一,可能她當時比較慌呢?”
他順著我的話題往下說,“慌17年了?”
“……”
月光下他向我伸出手來,我盯著他袖口處伸出的一截瑩白腕子好一會才意識到小朋友來索要報酬了。
我順著他往前走了幾步,茫然極了,所謂不懂就問,“你為什么什么時候都忘不掉這事兒?”
“我記性好。”
誰問你這個。
“我的意思是,為什么你談完初戀能坦然自若的再來親我?為什么你聊完這么難過的過去,還能……”說一半我止了話頭,突然意識到他是只醉鬼,大概和三四歲的小孩沒兩樣,磕了碰了總是要人哄哄親親。
于是我彎腰帶著滿腔憐惜的母愛親了親他的額頭。
他眼睛都瞇起來,伸手將我拽下來抱在懷里,一個吻就順勢壓下來。
???
我把他當兒子,但他居然想接吻?
溫軟的舌尖意猶未盡掃過我嘴角,他眼里灑了月光亮晶晶的朝我笑,“你以為你在敷衍誰?”
這行為哪里是和三四歲的小孩相仿?
他聲音帶了點啞,音色卻不改涼潤,“是你說問一個親一下的,怎么反過來怪我?”
語氣倒是沒半分委屈,反而有些得逞了的藏不住的雀躍。
什么毛病。
我指尖細膩蹭過他眼尾,低頭在他水潤的嘴唇上親了親,“那后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