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陽中學,不算重點中學,但也是升學中學,每年的升學率穩(wěn)定地維持在70%左右。
這個季節(jié),校園里的樹慢慢的染上了明艷的色彩,紅的黃的點綴在綠葉之間,平添了幾分可愛。
現(xiàn)在正是上課的時間,操場上有一兩個班級在上體育課。有一部分男生在踢足球,有一部分在打籃球。女生們比較分散,有的三兩個聚在一起聊天,有的七八個聚在一起打籃球,也有圍在一起互傳排球的。
鐘子期和藍馨悅從正門開車進來,將車停在外部車輛專用的停車位后,熟門熟路地來到一棟教學樓的3樓。樓梯口旁邊的第一個屋子就是教務處主任的辦公室,鐘子期提前和主任打過招呼,人已經在里面等著他們了。
見過面,簡單的寒暄兩句后,主任帶著鐘子期和藍馨悅來到四樓最里面的教職員辦公室的門口。
“朱老師,來一下?!?p> 朱憶安,三年前那場職場騷擾案受害者的父親,在這所學校教授地理,還兼著二年級12班的班主任。
朱憶安從自己的位置上站了起來,慢慢地走到門口,看到鐘子期的瞬間兩只眼睛就瞪圓了。看來他還記得曾經負責自己女兒案子的警察,而他的表情卻在告訴鐘子期另一個信息。朱憶安的驚訝超出了正常范圍,還帶著幾分恐懼。
鐘子期對著他微笑著打了聲招呼,主任就將幾個人帶到了自己的辦公室里,還識趣地關好門出去了。
三年的時間,讓這個失去最后一個親人的朱憶安蒼老了許多。頭發(fā)幾乎全白了,臉上的皺紋也更多了,人更瘦了,也更黑了,就連身上的衣服都舊得格外的明顯。
深灰色的襯衫皺皺巴巴的,顯然沒有熨過。外面套著的煙色針織馬甲,在左肋附近還跳出了線頭。
如果鐘子期沒有記錯,再有4年他就要退休了。
朱憶安舔了舔干澀的嘴唇,喉結上下動了一下。
“警察為什么會突然來找我?我,我女兒的案子不是已經結了嗎?還是說……你們找到了新的嫌疑人?”
朱憶安指的是那些在網(wǎng)上惡意中傷他女兒的人。當時在警方的建議下,朱憶安找到律師努力搜證,對那些惡意中傷的網(wǎng)民中情節(jié)最為嚴重的幾個人提出了訴訟。但這自然無法挽回已經逝去的生命。
警方的用意是為了能以此警告那些躲在互聯(lián)網(wǎng)這個屏障后面,肆意地捏造故事污蔑他人,最終造成嚴重后果的網(wǎng)民。同時也希望能以這種方式,多多少少慰藉一下這位喪子的父親,以免造成又一個悲劇。
但鐘子期很清楚,真正起到慰藉這個老父親的作用的是,那個在監(jiān)獄里服刑的加害者在獄中被人侵害致死。由于當時參與惡意侵害的犯人過多,就連陳鈺都廢了好大的功夫才找到給予致死一擊的犯人。
當林青和鐘子期來告訴朱憶安這件事的時候,他的臉上最先出現(xiàn)的是疑惑,好像一時之間沒有明白警察在說什么。過了好一會,他的淚腺最先反應過來,眼淚從他的眼眶里不停地流出來。
但鐘子期記得,當時的朱憶安除了悲傷還有幾分恐懼,和剛才表現(xiàn)出來的恐懼有幾分相似。當時林青和鐘子期只以為朱憶安是因為太過震驚,思考能力在一時之間出現(xiàn)了短暫的短路,這才會出現(xiàn)如此怪異的反應。
但現(xiàn)在鐘子期卻無法這么認為了。而且剛才朱憶安提問時的不自然也無法叫他不在意。
“很遺憾,我們沒有找到新的證人。不過您還在搜集資料嗎?還是在當初那幾個地方嗎?”
朱憶安還是有些沒有太反應過來的樣子,他怔怔地看著鐘子期,想了一會,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樣慌忙地將視線移開,搖了搖頭。
“沒有了。不想再看了。”
朱憶安抬起右手扶著額頭,拇指和中指分別壓在了左右太陽穴上,好像只是回憶起來就會令他頭痛一樣。
“那您還記得當初那幾個地方嗎?”
當初惡意中傷的情況主要集中在兩個論壇里,然后分別被好事的人將鏈接分發(fā)到各自的聊天群中進行大規(guī)模的散播和議論。
朱憶安不再按著太陽穴,反用手掌遮住了大半張臉,只是搖著頭。
“那您還和他有聯(lián)系嗎?我記得是叫解元華吧?”
解元華,朱憶安女兒在世時的男友,那段時間他一直陪在朱憶安的身邊。朱憶安放下了手,但還是低著頭。
“沒有了。他還年輕,以后的日子還長,總要認識新的人。我不能那么自私,拉著他一塊念著佳佳。”
“那他聯(lián)系過您嗎?”
明明和上一個是同一個問題,只是問法不同而已。朱憶安有些疑惑地抬起頭來,卻在看到藍馨悅的時候猛地瞪圓了眼,就好像藍馨悅是憑空冒出來嚇了他一跳的模樣。
朱憶安就這么僵直地瞪視了藍馨悅好一會,褐色的眼仁左右搖擺著,就像是在掙扎著想要將視線從她的身上移開,但身體卻無論如何都無法如愿一樣。
鐘子期偷偷地踢了藍馨悅的腳尖,藍馨悅這才從和朱憶安一樣的詫異中省過神來,忙咽了口唾沫后開口問到。”
“3月9號晚上9點到12點,您在哪?”
一句話敲醒了朱憶安,也讓鐘子期暗暗地捏了一把汗。他沒想到藍馨悅會這么直接地把問題問出來,但似乎效果也不算太壞。
“在家。”
朱憶安幾乎是脫口而出。鐘子期卻扯了扯嘴角。
“您別著急回答,3月9號,那可是6個月前了?!?p> “沒錯,就是在家。那個時間,我一個老頭子還能去哪?”
“真的沒有出過門嗎?”
“沒有。在家,就是在家?!?p> “也沒有見過任何人?”
“沒有,就我一個人在家。”
鐘子期點了點頭,但又偷偷地踢了藍馨悅一腳。藍馨悅趕緊從包里取出平板,操作了一番后放到了朱憶安的面前。
“這是您的車嗎?”
朱憶安只是匆匆地瞥了一眼,就立刻搖了搖頭。
“不是?!?p> “您再仔細看看,我記得您的車也是這一款。”
鐘子期提醒了一句,朱憶安只好再一次將視線移向了平板,但又好像很抗拒去認里面的汽車一樣,脖子僵直地立著。
“只是像,但不是。我說了,那么晚的時間我不會出門。而且那段時間是臺風天吧,雖然雨沒有開始那么大了,但也不方便出門。學校也改為線上授課,我都沒出過家門半步?!?p> 雨沒有開始那么大……朱憶安清楚地記得當時的天氣情況。
最近幾年,寧安幾乎每年都會有一兩次臺風天,雖然3月份那一次格外的大,雖然朱憶安是地理老師,或許會格外的關注這些現(xiàn)象,但在警方問出問題的時候,幾乎不需要思考和回憶就脫口而出,那就只有一種可能——他在撒謊。而且這個謊言他可能還練習了很多次,多到警方問出口的同時,他就立刻回答了出來。
鐘子期又偷偷地踢了藍馨悅一腳。
藍馨悅將平板收了回來,調出兩張照片拿給朱憶安。
“您見過這兩個人嗎?”
“我不認識她們?!?p> 鐘子期慢慢地點了點頭。不認識,而不是沒有,又是一個像是反復練習過的答案。
“不認識,但或許會在路上見過也不一定,不是嗎?您再仔細看看?!?p> “我很少出門,而且就算是出門,也不可能盯著像她們這樣年輕的姑娘,會被人誤會?!?p> 合情合理,但朱憶安的表現(xiàn)透著滿滿的不自然。
這一次鐘子期沒有再把難題甩給藍馨悅。他慢慢地伸出手,將平板滑了過來,像是不經意似的滑動了屏幕,謝薇的那張照片立刻換成了別的,換成了她在酒吧打工時的模樣。
“那個長頭發(fā)的女孩叫水芷珊,3月12號,我們在富水河橋段的河里發(fā)現(xiàn)了一包屬于她腹部的肉塊,我們懷疑她已經遇害?!?p> “肉……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