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潑人的水哪里來的呢?
蘇婳待藥童將她臉上的水珠擦凈,慢慢睜開眼,望向源頭。
宋府大門處不知何時多了一個粗使婆子,當(dāng)然,重點應(yīng)該歸于她手上,那只被她死死抓住的銅盆上!
那婆子岔白著一張臉,兩腿嗖嗖地抖著,她顯然是看到蘇婳了。
“咣當(dāng)!”銅盆落地。
“太子殿下恕罪太子殿下恕罪……”婆子吧嗒一下跪地,連聲求饒。
蘇婳暗自體會著透心涼的舒爽,短時間里不想搭理人,便任她在那又驚又悔。
宋箋樂火冒三丈,親自上場:“你這婆子怎么在大門外潑水!還凈往人身上招呼,眼瞎了嗎!”
宋三小姐身嬌體弱,五步一喘,卻在如此清涼的天氣被潑冷水,是以她的貼身丫鬟辛蘿,繼宋箋樂之后也發(fā)飆了:
“……你是哪個院里的?是不是不想活了?三小姐素來嬌弱,這一盆涼水潑下來若出了個好歹,你一身老骨頭能挨多少板子!”
藥童一聽,亦嚷嚷:“我家殿下前幾日才病過一場,此番若再著涼,且看誰饒你!”
她得向宋三小姐的丫鬟看齊了,畢竟她家殿下也是自幼“體弱多病”的呢。
那婆子接二連三被問責(zé),更加惶恐,連求饒的話都不說了,只知道哐哐哐地磕頭。
聲音響亮得令蘇婳懷疑人生。
這么猛,頭蓋骨不會磕碎的嗎?
“夠了,起身吧。”
“是、是,多謝太子殿下……”粗使婆子戰(zhàn)戰(zhàn)兢兢爬起來。
蘇婳問:“誰讓你潑的水?”
她端的那盆水,明顯就是盯著宋家兩位姑娘來的,而她不過是受了她們的牽連。
可宋府的主子就那么幾個,便是他們不在意宋箋樂,難道就不怕他們的寶貝疙瘩宋三姑娘出事?
“是、是老夫人叫奴婢潑的。”那婆子似乎驚魂未定,說話都帶著顫音,“老夫人聽聞兩位姑娘在府門外吵了起來,怒不可揭,讓奴婢端盆涼水來給姑娘們降降火……”
宋府的老夫人蘇婳有幸見過幾次,之前藥童便在私底下說過,這位老夫人看著并不太好相與,還被她斥責(zé)幾句。
不想,人家竟是表里如一吶。
這兩姑娘可都是她親孫女,她既不怕她們丟臉,也不怕她們出事……
蘇婳正在感嘆,不想那個叫辛蘿的小丫鬟突然焦急地呼喚道:“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蘇婳定睛一看,只見宋書皎軟倒在辛蘿懷里,眼眸微闔,臉上毫無血色!
得,宋老夫人一盆水,干倒了一個。
真是怕什么來什么。
蘇婳見這一群丫頭急得跟無頭蒼蠅似的亂竄,于是吩咐道:“快將你家小姐扶進(jìn)去,把她濕的衣裳換下來?!?p> “你們府上府醫(yī)此時可在?若不在,趕緊讓人去請大夫!”
“在的在的?!毙撂}和另一個丫頭一左一右扶著宋書皎,但畢竟都是十五六歲的女孩兒,沒什么力氣,費了小會功夫也只移動幾步。
蘇婳看著都替她們焦心,她正準(zhǔn)備上前搭把手,府里突然擠出一大片人來。
打頭的便是宋箋樂和宋書皎的親爹,宋淮征。接著是宋府的女主人李夫人、宋淮征的嫡長子宋常霆、一連串的丫鬟家仆……
三人普一出來,第一眼看的都是宋書皎,但他們卻是朝蘇婳而來。
“太子……”
“諸位不必多禮,宋三小姐身子要緊,還是先帶她入府醫(yī)治吧?!碧K婳很識趣,沒在這節(jié)骨眼上跟他們瞎扯扯。
她話剛落,宋常霆便道了一聲謝,然后一把抱起自家妹妹,大步跨進(jìn)府里,李夫人一臉擔(dān)憂的跟在他們后面。
宋淮征倒是立得住,除了一開始的擔(dān)心,現(xiàn)在已經(jīng)恢復(fù)了慣有的老練穩(wěn)重。
“今日之事是臣的疏忽,連累太子殿下受此無妄之災(zāi),來日臣定當(dāng)給殿下一個交代!”
蘇婳:“不過小事一樁,宋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宋淮征便也沒再糾結(jié)此事——太子都不計較了,他總不能還要硬抓他老娘來交差罷。
他看了眼蘇婳,道:“殿下的衣物也打濕了,不如隨臣進(jìn)府換件干凈衣裳?”
“不必了,此地離太子府也不遠(yuǎn),孤騎馬快些片刻便到,就不進(jìn)去叨擾大人了?!碧K婳一口回絕。
如今天色已黑,他們一個是當(dāng)朝太子,一個是朝中權(quán)臣,一不小心就要落個結(jié)黨營私的罪名。
雖然不管在明面上,還是私底下,他們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了,但這世上就是不缺雞蛋里挑骨頭的人。
裝一裝,將這種人敷衍過去,大家都能過得輕松點。
蘇婳說完,轉(zhuǎn)頭向一邊孤零零的宋箋樂道:“二姑娘快回府吧,莫在外面吹冷風(fēng)了?!?p> 宋淮征似乎此時才發(fā)現(xiàn)他還有一個女兒在這,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你母親兄長都進(jìn)去了,你怎么還在這里?”
蘇婳明顯看見宋箋樂臉上有一瞬間盡是嘲諷,就在她差點以為她就要和她爹干上時,她臉上忽然又平靜了。
宋箋樂一眼都懶得給宋淮征,她朝蘇婳眨眨眼,親近之意溢于言表,“我剛從外祖父家回來,既遇見了太子,怎么也該先說聲謝謝的。”
那天她剛到外祖家沒多久,太子派來的御醫(yī)也緊跟著到了。多虧那御醫(yī),外祖母的病比預(yù)先的好得快。
“何必跟我客氣?”見到她笑,蘇婳的臉線柔和許多,“你外祖母病情如何了?”
“已經(jīng)痊愈了,不然我也不會這么早就回京的。”宋箋樂回道。
蘇婳暗道:你這一去十多天,現(xiàn)在才回來,真心不早了……
“對啦!”宋箋樂笑道:“這幾日我在外祖家學(xué)著釀了一些酒,都是不怎么醉人的,明日我讓人給殿下送幾壇過去吧?”
小姑娘親手釀的酒,她能不收嗎?
“好?!碧K婳道,自然是不能的。
宋箋樂事兒說完了,開心的回了府。
而蘇婳也向宋淮征告辭后,騎上她的馬奔著自己的窩而去。
宋淮征杵在原地,想著他給自己找了個假女婿,這假女婿還哄得自家姑娘死心塌地的,心里就全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