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年后,太子府。
卯時才到一半,蘇婳卻已經(jīng)睜眼多時,實(shí)在睡不下去了,她便起床支起合窗,順勢在窗旁的靠椅上坐下,欣賞著窗外風(fēng)光。
院子里的銀杏樹上,有一只肥肥胖胖的橘花貓盯著不遠(yuǎn)處的麻雀,一步一步緩慢的移過去。
它小心翼翼的,生怕驚著了自己的獵物,步伐輕盈得像是踩在棉花上。
蘇婳慵懶的靠在椅子里,看著橘花貓離麻雀越來越近,備感新奇。
她十四歲出宮搬進(jìn)太子府,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兩年了,還是第一次在府里看見貓呢。
似乎有九年沒見過這種生物了吧?
還記得那年她不過七歲稚童,秦武師受命教她武藝,每日的扎馬步是最不可少的項(xiàng)目。
有一次才扎了兩盞茶的時間,她就雙腿發(fā)軟,胳膊發(fā)酸。
正咬牙強(qiáng)撐時,不知道從哪里竄出一只白貓,照著她的臉就一陣猛撲,撲得她一蹲兒倒地上!
院里伺候的宮女內(nèi)侍見此,急忙上前驅(qū)趕白貓,不想弄巧成拙——那只白貓驚慌于失措之下,連咬帶抓,硬生生拽掉了她一撮毛!
好家伙,蘇婳至今想到那一幕,頭皮還在隱隱作疼!
好在那時她想著罪不能白受,于是趁機(jī)裝暈,成功擺脫了秦武師,告別學(xué)武生涯。
但因著她突然“暈厥”的事,御醫(yī)們找不到病因,便將事情推到貓身上。
所以從那以后,凡她所到之處,貓類動物都被趕得遠(yuǎn)遠(yuǎn)的,就怕沖撞了她。更別說她的太子府了,這九年她可真是連貓叫聲都沒聽過!
蘇婳再看向院中那只橘花貓,感嘆道:真肥。
可不肥嘛?那五官都被臉上的肥肉擠成一團(tuán)兒,一雙貓眼睛差點(diǎn)就看不出來了,還有那胳膊腿兒都快趕上狗的了。
這肥貓也算好本事,長得這樣膘肥體壯的,既然還能繞過府中所有人,溜到她的院子里來。
“咚咚咚……”門外傳來叩擊聲。
樹上的麻雀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到了,它撲棱著翅膀一溜煙就飛沒了。
橘貓仰頭看著,就在蘇婳以為它要喵上幾聲以表失落之情時,橘貓竟不吭不響地掉頭離開……
幸好它沒嚷嚷,不然她的太子府就要熱鬧一番了。
她一邊如此想著,一邊開口打斷了門外孜孜不倦的敲門聲,“進(jìn)來”
門被人從外面推開,發(fā)出一聲輕響。
蘇婳立刻端正坐姿,一眼看去,仿佛一個溫潤公子。
不是她非要裝,這穿了十幾年的馬甲,眼看就要身成功退了,總不能在最后一遭讓人戳破了罷?
來人繞過一道屏風(fēng),走到蘇婳身后,福了一禮,開口道:“殿下,喜公公到府上來了?!?p> 蘇婳轉(zhuǎn)過身,嘴角微揚(yáng),看起來心情不錯的樣子,問道:“喜公公?他來做什么?”
音綺聽到她的聲音,不知不覺垂下眼瞼,遮住眼底的浮光。
殿下一定不知道,他的聲音溫和得,讓人迷戀……
她忽然就紅了半邊臉,嬌聲道:“回殿下,喜公公說陛下有事找你,請你入宮?!?p> 好吧,蘇婳大概知道是什么事了。
既然喜公公不是送東西來的,而是來傳她進(jìn)宮的,那只有那一件事了。
“知道了,孤先更衣,你去叫人備馬車,再喚藥童過來,讓他隨孤進(jìn)宮?!?p> 音綺并未立刻應(yīng)下,她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關(guān)切地說道:“殿下,今日晨間的風(fēng)有些寒涼,你身子弱,不如等日頭大些再去?陛下疼你,必不會怪罪的?!?p> 蘇婳道:“喜公公來得這么早,應(yīng)該是父皇有要事找我,左右我的病已經(jīng)好得差不多了,能早點(diǎn)去就早點(diǎn)去。好了,你去叫藥童過來吧?!?p> 音綺知道自家殿下雖然為人謙和,但卻有個說一不二的性子,此時聽她這樣說,她也只能無奈應(yīng)下:“是。”
剛走出房門,音綺立刻卸下乖巧的面孔,清秀的小臉逐漸變得扭曲起來。
藥童藥童,又是藥童!那個不男不女的賤種!
她內(nèi)心酸酸澀澀的,明明、明明現(xiàn)在在跟前伺候的是她啊…
殿下總是這樣,出府只帶藥童,府中也只留藥童貼身伺候!她和音笠都是殿下身邊的大宮女,可她們,連殿下的床側(cè)都不能隨意靠近!
一時間,嫉妒猶如滔滔江水,來勢洶洶,淹沒了音綺,可她只能咬牙忍下。
她和音笠能在殿下身邊伺候這么久,除了她們是皇后送來的緣故,還有她們都足夠聽話識趣的原因。
太子殿下素來潔身自好,為人溫和卻又果斷,若是讓他知道自己的心思,這太子府也沒有她的容身之處了。
***
蘇軟自己穿戴整齊好了,出了門,藥童和音綺早已等在這里。
“殿下,天涼,你把這個披上吧?!?p> 蘇婳接過音綺遞來的披風(fēng),默了一瞬?,F(xiàn)在,還有人披這東西?不熱呢?
她不太想承她好意,但在她憂慮的眼神下還是將披風(fēng)披上了。披風(fēng)剛上身,立刻就有暖意圍繞,蘇婳有些怕熱,一心想著早點(diǎn)出去,好把披風(fēng)拿下來,于是就帶著藥童健步如飛的走了,又讓音綺恨不得在藥童身上插上幾刀。
藥童對這一道殺氣騰騰的視線毫不察覺,她抬起嬰兒肥的臉頰,一雙大大的眼睛瞧著蘇婳,說道:“殿下,陛下喚你進(jìn)宮,怕又是為了上次那件事吧?”
蘇婳聽到她的話,點(diǎn)點(diǎn)頭。再看她那天真無邪的模樣,不禁在心里嘆了口氣。
如果說她是為了寅國的大勢,不得不女扮男裝坐上太子寶座,那藥童完全就是受她所累,好好一個女孩子,卻要以太監(jiān)的身份活著。
蘇婳身為太子,一言一行都活在眾人的視線里,堂堂七尺男兒,若是貼身伺候的全是婢女,難免落人口舌,丟蘇氏皇室的臉。
可她一個姑娘家,景帝和紀(jì)皇后又不可能給她配合隨身侍衛(wèi),隨意出入她的寢宮。而太監(jiān)雖然不算男人,可也不是女人不是?
于是便有了藥童的存在。
藥童以女子之身裝作內(nèi)侍來伺候蘇婳,對帝后來說是兩全其美的法子,對她自身來說確是不公平的。
而蘇婳也因此對藥童比旁人多了些縱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