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冬日初,朝廷旨意遞送美稷南匈奴王帳,羌渠單于召中郎將從事衛(wèi)覬入城,商討進兵細則。
今日王庭,氣氛肅殺,錦家公子仍著單衣,隨行攜帶的攔風袍都贈予了城外流民。
綸巾青衫,背比松直,衛(wèi)伯儒入得庭帳,左右可見戴甲士,人人怒目憎惡這位漢家官郎。
“單于安好?!毙l(wèi)覬近日也聽到了風聲,南匈奴對朝廷似有不滿,幾欲抗旨不從。
羌渠雙目微閉,并未理會衛(wèi)覬,於夫羅開口賜座,興致也顯平平。
“你們漢人江山危殆,本是將死之蟲,何故在牽連別人?”呼廚泉刀尖插熟肉送入口中。
“右賢王今日怎會開玩笑,漢朝朗空,綿延數(shù)百載,文景在前,武帝在后,期間雖有翻江小蟲,光武臨世,還天下清明,大河?xùn)|流循環(huán)使然,豈有逆天理而為的道理?!毙l(wèi)覬向前踏進一步,單人,文人,更是漢人。
“你們漢人只是嘴上硬朗,內(nèi)部反賊不斷,涼州亂如蒿草。這朝廷旨意還出的了雒陽嗎?”呼廚泉對此嗤之以鼻,漢朝的確有雄風,但不是如今。
“右賢王慎言?!鼻记浦沽藘鹤拥目胥#行┰捫闹忻髁吮憧?,絕不能掛在嘴上,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單于是一代賢明,應(yīng)知山水相存的道理,昔年南部匈奴入朝,光武帝未曾拒之門外,反施殷勤教化,安友鄰之邦,多年護衛(wèi)養(yǎng)之,本朝若做絕情,豈有今日的美稷王庭。右賢王也莫再提什么北匈奴,當年西域都護騎能做的事,三輔大軍做不得嗎?”衛(wèi)覬雙目直盯呼廚泉,又向狼王座進了一步。
“你想干什么?來人!刀斧伺候?!?p> 呼廚泉一聲令下,帳中兩側(cè)八九將抽出彎刀,抵在衛(wèi)覬面前。
“陛下有旨:請羌渠速派兵增援幽州軍,平定叛亂?!?p> 衛(wèi)覬見著滿目刀劍,不做虛退,再次向前踏步,刀尖入胸膛,點出微末血花,一身肉軀死不足惜,唯漢之顏面不可丟。
“罷手,退下!”羌渠本來得位不正,多年來靠朝廷威望維系南匈奴平衡,他也不敢自斷雙臂。
“衛(wèi)從事,并非單于怯戰(zhàn),而是漢朝邊界多年未平,南匈奴兒郎死在漢朝沙場上不計其數(shù),如今民怨沸騰,唯恐大軍出征,美稷王庭起了亂象?!膘斗蛄_搖頭嘆息,他所說皆為事實,南匈奴是各部落聯(lián)盟,中央兵權(quán)損失,各部自然會蠢蠢欲動,不利于單于統(tǒng)治。
“哈哈哈!單于是在擔心此事,單于放心,使匈奴中郎將部職責便是拱衛(wèi)王庭,有衛(wèi)伯儒定不負中郎將所托,誓死護衛(wèi)單于周全?!毙l(wèi)覬送上一諾,目堅神定。
“哼!你拿什么護衛(wèi)?那一萬多流民如何成軍?”呼廚泉再次澆上冷水。
“非流民,是邊屯卒,如今已過了種植節(jié)氣,卒營日日訓(xùn)練,不勞右賢王費心?!?p> “衛(wèi)從事,中郎將營與王庭是兄弟所部,本單于也想見識一下兄弟營的戰(zhàn)力,不如我等遣派幾員將領(lǐng)陣前校力如何?”羌渠的確是老奸巨猾,他要先觀一觀漢營戰(zhàn)力。
“校將比力有失公允,也不能查出營中虛實,不如以兵作斗,單兵更顯能力?!敝欣蓪I無良將,衛(wèi)覬只能退而求其次,不能輸?shù)奶^難看。
“好,此事便如此約定,若中郎將營有風采,本單于也自安心,派兵增援之事水到渠成?!?p> “那外臣先去安排?!毙l(wèi)覬想先脫身,挑選幾員悍勇。
“不必,本單于隨從事同行,從事放心,本單于不會挑那些老弱病殘,只看精壯!”羌渠摸底有兩方面的考慮,若是漢兵過弱,那南匈奴便效仿鮮卑,來場屠戮之戰(zhàn)。若是漢兵可戰(zhàn),那他就派兵外援,也不怕各部向他施壓。
“這……也好?!毙l(wèi)覬何等聰明人,轉(zhuǎn)念便明白了羌渠狼子之心,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在考慮美稷王庭外叛,己方如何做守的問題。
午后斜陽,見邊屯卒中。
一月訓(xùn)練,流民有了軍旅模樣,但戰(zhàn)力實在不敢恭維,只求能唬住羌渠一行。
“整軍!”史阿一聲令下,士卒高起呼喊之聲,氣勢如虹。
羌渠一行十人見狀,連連點頭稱贊,至少不是斥候探報的疲氓流民。
“單于,請?zhí)暨x兵卒?!笔钒⒆罹珘训氖孔涠挤旁谇傲校瑐€個盔甲著身,朗有軍風。
羌渠微微點頭,走了三五步,漢營前排士兵個個面色平常,在右排角落卻有一人對他薄看輕視,眼神略顯討厭。
“就是此人,讓他出來,衛(wèi)從事,本單于有言在先,沙場校力不論生死,若是出了傷亡,雙方自承!”羌渠看這人越發(fā)討厭,便起了殺心。
衛(wèi)覬微微點頭,走至這位兵甲身旁,觀此人身高九尺有余,骨瘦如柴,眉粗目圓,鼻大高闊,嘴唇干扁,有垂耳,面相白。
“你使何兵器?”衛(wèi)覬低聲問道。
“平常戟便可。”粗眉漢朗聲說道。
“可有把握?”
“從事放心,不過宵?。 ?p> 遂此人提戟出戰(zhàn),羌渠派來一員兵卒,乃是王庭將領(lǐng)假扮,身高近一丈,虎背熊腰。
“從事,可殺人否?”粗眉漢突然回頭問了一句。
衛(wèi)覬大笑道:“戰(zhàn)場瞬息變,不必留手?!?p> 粗眉漢右腳踏地橫沖,地上留下兩寸厚的腳印,匈奴將持刀力劈與長戟相交,相銼一合,匈奴將領(lǐng)直挺倒地,頭顱懸于長戟之上。
“莫……?!焙魪N泉大驚,差點喊出了將領(lǐng)的名字。
羌渠怒目,再派一將。
粗眉漢又問衛(wèi)覬:“從事,可殺人否?”
“殺!”衛(wèi)覬知道這句話說的不合時宜,但心中火氣逼迫,不得不發(fā)。
粗眉漢挑戟再沖,又是一合,匈奴將斷右臂,粗眉漢一戟貫穿其胸膛。
“罷手,罷手!中郎將營戰(zhàn)力卓絕,本單于即日派兵增援幽州?!鼻记辉冈贀p失將領(lǐng),退步服軟。
“這位將軍,可否報上姓名?”於夫羅已經(jīng)默認此人是漢將強敵。
“某家姓呂名布,字奉先,時任中郎將營馬前卒?!眳尾紨S戟于地,退回軍旅行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