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寧無謂地擺擺手,覺得自己的決策挺英明的,至少問慕白借電腦更方便些,“慕白,再借你電腦用一用?!?p> 慕白送來的電腦是上回查許得之病房監(jiān)控時沈星寧用的那一臺,她登陸ID賬號后,迅速查找了一些需要的資料。
沈皎和慕白分坐在她兩邊,眼神中自然地傾瀉出對她一系列操作的敬仰之情,是那種狗見了骨頭,嘴角止不住流哈喇子的表情。
沈星寧的手速不快,勝在穩(wěn)且操作嫻熟,對資料庫的信息仿佛了如指掌,在自家院子里摘個果子,與她而言確實難度不大。
三顆腦袋擠在電腦屏幕前,自從上次展露了電腦才華后,沈星寧并不避諱在慕白面前用電腦,實際上她對這間屋子里的人都沒有想要隱瞞的意思。
漸漸的,她機敏地察覺到左右兩邊傳來的呼吸頻率達到了驚人的同步——
猝然,同時,兩邊傳來一陣尖叫——
“星姐你怎么登我賬號!”
“靠!這不是雞頭的賬號嘛!”
話畢,兩個人各自平靜幾秒,繞清了其中的關聯,打結的毛球突然被解開所有的結拉成一條直線,兩個人對視一眼,莫名有劍拔弩張的情緒升起。
沈星寧看了他們一眼,實在想不出他們之間已經有如此深的羈絆,便繼續(xù)低頭做自己的勾當,這次她比三年前仁慈,沒有選擇大范圍傳播張紹岳作奸犯科的罪責,只在眾多視頻中選了一則酒后駕車刮蹭逃逸的視頻發(fā)給了當地的交管部門。
生病會讓人變得仁慈,這是她給出的解釋,藥物麻痹神經的同時也會蠶食掉
兩個人從長毛地毯上站起來,互相指認對方,不啻一場大型犯罪現場指認環(huán)節(jié)。
嘴里念叨的兩個不倫不類的詞沈星寧和冼宇都分別在沈皎和慕白嘴里聽到過。
狗頭!
雞頭!
源于表情包的兩個詞,原來是互指對方。
冼宇原本和柯秘書在不打擾他們三個人的客廳對角,大約還是在談公事,冼宇的神情一直很緊繃,聽到沈皎的聲音和裝修隊的電鉆有得一拼,才稍稍撇過頭去看他們。
柯晨眼尖手快,急忙奔到兩人中間將他們橫亙開,省得下一秒就要動手的架勢傷到還坐在地毯上操作電腦的沈小姐。
難以預料,千鈞一發(fā)的氣氛里,下一刻居然是慕白紅了臉,低頭訥訥道,“皎皎,咱們真有緣,早在網上認識了?!?p> 大多數人聽到這么一番話,即便心里有怨氣面上也總要笑臉相迎,結果沈皎不解風情道,“哼,那還不是你想闖我系統(tǒng),結果弱得跟菜雞似的。”沈皎吹噓的毛病養(yǎng)了這么些年改不掉,下一刻便洋洋得意,如一只貓科動物高翹著尾巴,“那可是我星姐創(chuàng)的系統(tǒng),就憑你個菜菜,還想硬闖,做夢吧……”
有時候傻氣傳播的速度可比瘟疫還要快,慕白不樂意了,撅著嘴反駁,“你不也闖不進我們的系統(tǒng),那系統(tǒng)可是冼少花了這個數專們找STAR的專家創(chuàng)立的,厲害吧?!闭f著中途比出三根手指。
沈星寧在二人親密的對話間找到了京都交管部門的投訴郵箱,點擊發(fā)送后無聲地將電腦合上,勢必要出聲提醒一下深陷情景劇的二位,免得兩人多說下去把冼宇的家底全給捅出來了。
她握拳抵在唇邊,輕輕咳嗽一聲,“腳,我看你挺開心的,那不如去廚房把春卷炸了吧?!?p> 沈皎在如斯明顯的提示下終于覺出味來,訕訕摸了摸鼻子,企圖從后面繞一個大圈避開慕白去到廚房,結果被慕白搶先一步。
慕白幾乎脫口而出,“沈小姐,我也去幫忙吧,皎皎第一次來還不熟悉廚房?!?p> 雖然覺得挺對不起沈皎的,但人慕白說的有理有據,實在難以推拒,于是沈星寧頂著沈皎如嫁了個王八羔子的怨婦眼神,誠懇地說了句,“麻煩你了,慕白?!?p> 沈皎登時抄起手邊的一只花瓶,是冼宇的愛物,一只千里迢迢從京都運來的芙蓉石蟠螭玻璃瓶,里面還插了支沈星寧折來的梅花枝。
礙于冼宇就站在離他不足兩米的距離,沈皎飛速調動腦細胞后把花瓶高高舉過頭頂,他玩電腦傷了眼睛,有些近視,不得不用一種奇特的姿勢將花瓶置于腦袋上方又能看清上面的祥云紋路,驚訝又別扭的說道,“啊,這不是咱們高中課本兒上的那副插圖嘛,叫什么來著?”偷瞄沈星寧的方向,結果并沒有讀過高中的沈星寧感覺受到了冒犯,全然沒有要搭話的意思。“古人取名字都愛用生僻字,我是看不懂的?!鄙蝠ㄚs緊給自己搭個臺階,屁顛屁顛下來,萬分小心地把花瓶放回原處,撒丫子跑進廚房。
慕白則煞有介事地跟柯晨討好,“柯柯,你得幫皎皎說兩句好話啊?!?p> 柯晨難以自抑地笑笑,湊近他耳邊輕聲道,“咱們小白的終生大事,我們都是緊著的。”
說完做出個請的手勢,深明大義地放慕白離開,并且哥倆好的給予他一個鼓舞的眼神。
他們幾個常在冼宇眼皮子底下“暗通款曲”,那一點眼神暗示慕白一下子恍然,把那一點糾結拋諸腦后。
沈星寧看大戲似的,就差來點瓜子酒水,絲毫沒有意識到危險的靠近。
冼宇早就察覺了慕白的感情,但情感歷來是毫無原則和底線的,甚至不需要旁人的理解和認同,冼宇承襲自景瑟的戀愛觀,對于類似情感最大的尊重就是并不以旁觀者的姿態(tài)去看待或者評論些什么,可沈皎畢竟是她的弟弟,是她為數不多的視為重要的人,他總在沈皎面前有些無顏。
拋開這些,他敏感的從沈皎和慕白的對話里搜刮到關鍵點,審視地瞥向沈星寧,柯晨識相的給他們空出一個空間。
冼宇走過來的時候,一邊的高柜在他臉上打下影陰,驟然安靜的空間里泛起一些神秘色彩,冼宇在陰影里站定,伸展手臂一拉,將沈星寧也拉進影陰中。
接近傍晚的光線以一種很低的角度將窗外花和樹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偏橘調的光暈將一眾白花瓣皆漂染成溫淡的暖色調。
冼宇的耳朵也在暖光下不期然的泛紅,“有幾件事你得好好解釋解釋,偷我的醫(yī)聯賬號,接我的蝴蝶刀圖紙單,又突然失聯,卷錢逃跑,我為醫(yī)聯做了那么多研究,統(tǒng)共就那么點兒獎金,都花你這兒了?!闭Z調微沉,說道末尾仿佛有些撒嬌的意味,“我接近你,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我是誰?”
這句的潛臺詞很深,我之所以能輕而易舉地靠近你,是因為有你的默許。
沈星寧被他盯得不自在,轉向窗外末世般絕美的花海,點了點頭,“知道,知道你是誰,知道你的身份,不過你和U,我一直沒有聯系起來。”
“那……”冼宇頓住,這道演算題解答得過于迅速,忽略掉了許多步驟。
沈星寧不緊不慢道,“剛剛,你說了,我才知道,你就是U,那個天才醫(yī)生,其實仔細想想合情合理,冼家世代從醫(yī),作為冼家唯一的小輩,又有天才之名名聲在外,猜到你就是U其實很容易?!?p> 像一道基礎的數學題,套用簡單的公式易如反掌,“LUO也很好猜,慕白的電腦水平放在國際上都排得上號,我們的系統(tǒng)集STAR一個團隊的專家之力研發(fā),LUO大名鼎鼎,三年前攪動京都八大家族的大案聲名鵲起,電腦不是我的領域,但能讓慕白敬佩的人不多,黑客LUO是其中之一,慕白透露過他在闖一個系統(tǒng),還有許多輔助的證據,例如破解許得之病房監(jiān)控,蝴蝶刀的圖紙,我應該更早猜到才對。”
冼宇毫無征兆地將對面一臂之距并不愿意與他有視線交流的女孩摟進懷里,他自私的不愿兩人中間有空置的位置,但美好的祈愿美好在它的實現并不容易或者永遠是一個遺憾。
“是不是太巧了,我想見到的女孩從來都是你,繞了一個大圈,花了八位數的價錢和LUO搭上關系,企圖借助LUO去尋找你,而那些人,都是你,五年前是你,LUO是你,沈星寧也是你,原來,一直都是你,只有你?!?p> 斜陽轉眼換了角度,躲在高柜后的他們重新落進烈焰般的光暈里,冼宇裸露的一截青白的脖頸鍍上金光,披上了一層暖色調。
沈星寧逼自己冷靜下來,不去聽他那段冗長而情深的話,只把它當作是冼宇許許多多的道理中的一種,盡量把自己的手抽出來,環(huán)抱住冼宇的腰,不讓他看出自己其實在發(fā)抖。
即便眼睛蒙在他胸口的毛衣上,仿佛依舊能看到他的目光灼灼,且還是一雙極動人的眸子。
她按耐住自己無數次試圖抬頭去看他漂亮的眼睛和眼底的溫柔的欲望,還應該再等一等的,但在等什么呢,她突然答不上來了。
他們在金光中相擁,在最后一抹夕陽落下地平線后默契地分開,沈星寧垂頭,冼宇仰首,誰都不曾落在彼此的視線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