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偷聽
到了第二日，滴蕊的臉上便開始生起癤腫來，這皆是因巴豆性毒，生抹在皮膚上無有不爛的。饒是滴珠早已知曉，乍看見仍是唬了一跳。也把那王五娘嚇著了，這副模樣要是到了迎親那日，不得把周員外給嚇死。這下連她也著急起來，吃完飯早早出門，說是去廟里求神去了。
卻說那武衙內武靖昨日未曾得見滴蕊一面，又因這王五娘和滴珠，一個說是夢魘，一個說是時氣，也不知是不是滴蕊不愿與他相見，便如抓心撓肝的一般。又叫小廝旺兒去細細查探，這邊廂坐立難安，煩躁不堪，摔碎了2個杯子。把服侍的丫頭嚇得眼淚漣漣。
王五娘倒是真到廟里走了一遭，俗話說求神要心誠，心誠則靈，這王五娘買了幾兩摻水的香油就敢往廟里去。真要是菩薩吃了她這摻水的香油，非但不保佑她，還要治她個不敬之罪呢。她這廂拜了神，問廟祝討了點香灰，歡歡喜喜的走了。
王五娘回到家中，把滴珠喊來，說道：“這個香灰可是我廢了好大力氣，去了許多錢財，在菩薩前面求來的，你拿去給滴珠吃了，管他什么蜘蛛精、螞蟻精，一準去了，管保立好，我就是個勞碌命，天天為你們累斷了腿，你們將來若沒有良心，老天必要拿雷劈你?！钡沃楦拐u，你拿我姐姐去賣錢，嫁給個糟老頭子做小老婆，雷要劈也先劈你。面上仍是歡喜不盡的接了。當著王五娘取了碗水，擱了一勺香灰，回屋裝作叫滴蕊喝水，轉身便潑到窗底下去了。王五娘想起頭面還未打成，衣裳料子還未送去裁剪，便往街市上去了。
王五娘一走，滴珠便在家中與姐姐計議，這舅舅家終究非是久居之地，今日王五娘把滴蕊嫁周員外不成，明日若是來個李員外、吳員外呢？滴蕊也深以為是。舅父常不在家，又出了名的懼內，難以指望。姊妹二人雖身無長技，但縫縫補補，穿珠做繡也能養(yǎng)活自己。比起在舅母家不知何日被賣自要安穩(wěn)的多。李大娘常在城內大宅行走，以前滴珠得她憐憫，做點零散活兒，如今也可央了她，接活來做。只是住處是個問題，姊妹倆連賃間房子的錢也沒有，又如何離了此處？兩人思來想去，依然是無計可施。滴珠便道：“姐姐休息一會，我到李大娘家去看看，她認得人多，也知你我難處，不如求她幫忙，也許有個辦法?！北阃罴胰チ?。
卻說小廝旺兒奉了武衙內之命前來打探，他心知滴珠是個不好相與的，雖則滴珠不記得他，他幼時在滴珠手上吃過虧，對她記憶頗深，且有些懼怕。若是今日又去拍門，只怕免不了吃個閉門羹。想起她幼時似乎與那李家小子頗為親厚，便也往李家行來。
旺兒走至李家門首，才要敲門，聽見里面有人說話，卻是滴珠的聲音，便屏息凝神，將耳朵貼在門板之上，細聽里廂說話。
只聽得滴珠說道：“李大娘，這些年不是多虧了您，我姐妹二人也斷不能活到今日，我們這些年在舅父家，并未白吃白喝，平日里洗衣做飯，打水掃地，俱是我二人，王五娘到處接活，也是交與我二人來做，時常做到半夜三更，并無一文錢把與我們。姐姐總感念他們當時收留了我二人，把王五娘當親娘孝順，想不到她如此狠心，要把姐姐與那糟老頭子做妾，”說著便哭起來，旺兒便聽到李大娘出言安慰。滴珠又道：“李大娘，多虧您平日照拂，給我些活計賺些零用，我姐妹不至于時常挨餓，現(xiàn)今我二人想自舅父家出來，苦于無錢賃房，李大娘可否幫我打探打探，城里可有房屋可以先賒欠居住的，不拘什么房子，哪怕上漏雨下刮風，只要能先有個安身之地，我姐妹必會日夜做活，還錢與他?！蓖鷥郝犚娎畲竽飸?，便自回轉，向武衙內回覆去了。
武靖聽得旺兒這一番說話，心里得意：“可不是天助我也，想瞌睡就來了枕頭。”遂把旺兒叫過耳邊，如此這般吩咐了下去，旺兒點頭應命。
第二日，李大娘家中便來了個不速之客，正是這旺兒。道府內女眷要打新頭面，聽人說道李大娘這兒樣子多活計好，叫上門去給奶奶們說說，可有哪些新鮮樣子。又給了一吊大錢，說是賞錢，做得好還另有賞銀。李大娘不疑有他，高高興興的去了。
等她兩腳踏入屋中，卻哪有什么奶奶，只有幾個公人，李大娘嚇得腳軟，只怕是柱兒在外犯了事體，官家哄了她來問話的。這時里屋轉出一個年輕公子來，旺兒說道：“大娘莫怕，這是武縣令的公子，今日有事相求，故叫小人請你來府，因未曾當面不好細說，故誆了你過來，還請大娘不要見怪?！崩畲竽锬母艺f個不字。武靖開口道：“到里屋說話罷?！北阆纫徊饺雰攘?，旺兒便也把李大娘讓進里屋。
到了里屋，旺兒搬了張椅子讓李大娘坐，李大娘再三不肯，武靖說了句：“大娘請坐。”李大娘方才側著身子在椅子邊兒坐下了。武靖先問道：“李大娘可知這縣上住了名喚滴蕊、滴珠的兩位姑娘？”李大娘答道：“回公子，老婦知道，就住在老婦家隔壁?！蔽渚刚f道：“說來慚愧，這兩位姑娘正是我父昔年故人至交之女。我父新任此地，令我尋訪故人，想不到故人已逝。幸得其女尚在，我父令我必得好生照顧，如今那對姐妹現(xiàn)今如何？年齡幾何，可有婚配？”李大娘哪知這武知縣連滴蕊之父姓甚名誰，長甚模樣，有無此人都不知道，全是這武靖信口胡謅的，李大娘不敢隱瞞，一一細說，說了王五娘已把滴蕊許配給周員外一事，也把滴珠求助一事詳細說了。
武靖一聽，心中大怒。面上卻不顯什么，他說父親吩咐，此事不欲人知，故對李大娘如此這般的吩咐了一遍，讓她回去依計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