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學校里搞“元旦文藝匯演”,康素貞已經(jīng)好幾天沒有見過蘇老二了,周日的上午她約我和蘇老二一同到學校對面她三叔的那個閑置的小樓上。無論怎樣講,出生在蘇家屯,生長在蘇家屯,畢竟那一個地方給我們?nèi)齻€人留下了永不磨滅的印象。異地逢故的感覺,又時常泛起我們對那個村莊和那個時代美好的回憶;時常情不自禁地激起我們對同一件事情和每一寸土地的共同話語。
我不止一次的在繁忙的學業(yè)之余,忽然想起一件相關(guān)的事,或者置身于一種純粹的氛圍中,那時,便急切的想詢問蘇老二和康素貞對那件事情的看法和對那一種純粹氛圍的感覺,或者從他倆的神情上捕捉和我息息相關(guān)的喜怒哀樂,最后達成思想上的共鳴。但總是伸手牽手的時候,抬頭看他倆時候,才知道現(xiàn)實中三個人是天各一方的,是每個人都在辛辛苦苦忙碌著自己的事情的。
······
我最先到了那座小樓里。康素貞告訴我,她已經(jīng)讓玲玲托人給蘇老二捎過了信兒,讓他來到這里,他是上午歇班兒的。
一會兒,樓梯上一陣腳步聲,蘇老二果然來了。
看樣子蘇老二比我熟悉這個地方,他進客廳來便不失閑兒地擺弄整齊了那個矮柜上的幾件物品,康素貞就像這個客廳的主人一樣看著他在忙來忙去。
然后,蘇老二拉起一個小凳子和我對面坐了下來。這時康素貞問他:“天真冷,你為啥不穿上那件毛衣呢”?
從康素貞的這一句話中,我聽得出這個冬天里,肯定是蘇老二增加了一件與康素貞有關(guān)的新毛衣。
“我也沒有覺得特別的冷”,蘇老二說。
“你住的個地方人雜,秩序是有點亂的,你出門的時候最好要把它穿上”。
蘇老二似乎在思索著康素貞這一句話的意思,他沒有吭聲。
“要是該洗了,你交給我,那是要到洗衣店里去洗的”。
蘇老二聽了這句話,他似乎在為自己的某種行為找理由,他說:“天下那里有這樣的事情,洗個衣裳還有專門的洗衣店,用洋堿打磨一下,在小河里的石頭上搓搓不是都中了”。
“哎呀呀,你千萬不要那樣做。早穿臟了吧,一會兒吃了飯你去給我拿過來,我去洗一洗”,康素貞焦急地說。
蘇老二見康素貞較了真,他沉默了一下,輕描淡寫的又說:“我穿那會做活兒?我就穿這撅肚子小棉襖也不覺的冷,我把它賣了”。
康素貞聽后笑了一下說道:“誰會買那毛衣?不叫洗衣店洗?起碼你是不會洗的,還是拿過來讓我洗一洗。若是穿臟了不及時洗,時間下長了就洗不干凈了。如果現(xiàn)在穿不著,就洗洗先放起來,那毛衣擱在你的身上,三年五年都不會過時”。
“真賣了”,見康素貞緊追不放,蘇老二只好這樣說。
“啥呀”?康素貞好像沒有聽明白他的意思。
“我把它賣了,我穿那沒有用”。
康素貞立刻從小凳子上站了起來,她吃驚地看著蘇老二:“那也不能賣了呀!你有啥資格把它賣了?”康素貞生氣了,氣的話都說不下去。
我抬頭看著她那不輕易發(fā)脾氣的神情,連忙勸她:“是咋回事?你坐下說,你先坐下說”。
康素貞也不理我,也不坐下:“你賣給誰了”?她又緊逼蘇老二。
“那個科長”,這時,蘇老二低下了頭,他感到自己好像是做了一件康素貞不能容忍的事情。
“啊”!康素貞這個時候忽然想起了她在舞臺上看見那個科長身上穿著的,原來就是他親手買的那件毛衣。
“賣了多少錢”?
“300塊”。
還沒等蘇老二的話音落地,康素貞咬著牙對蘇老二說:“欠死你嘞!你賣啥都不能把那件毛衣賣了,這事不到底,你現(xiàn)在就去把那件毛衣給我拿回來,我在這里等著你,你快去快回”。
蘇老二信球一樣坐在康素貞的面前,低著頭一句話也不說。
見到康素貞這般模樣,我連忙走上前問她:“究竟是咋回事?你倒是說說叫我聽聽,若是非得要回來,俺倆就去一趟”。
說完,我用腳踢了踢地上的小凳子,示意她坐下說,我知道人在這種狀態(tài)下,一旦能坐下來,就說明火氣小了一半。
“我不坐”!她又轉(zhuǎn)向蘇老二:“反正這事不能到底”。她似乎認識到剛才的一席話讓我摸不著頭緒了,就站在那里把那件毛衣的來歷說了一遍。
康素貞不再往下面說了,我感覺到了她的內(nèi)心是十分委屈的。
“老二,你是信球?你都沒有想想這件毛衣是誰給你買的?你都不問問值多少錢?你看你弄這事,叫誰誰能容忍?再說了,你是慌張著把它換成300塊錢弄啥嘞?”,說完,我看著蘇老二,也在緊逼著他回答我的問話。
“俺爹去年借薛老喜了400塊錢,我打算年下回去的時候還給他,所以我把那件毛衣賣了,我咋會知道那拿件毛衣恁值錢嘞”,蘇老二說。
“啥呀”?我和康素貞同時睜大了眼睛看著蘇老二。
“我上次來這里的時候,在麥地里碰見了薛老喜,他說去年俺爹借了隊里400塊錢,意思是叫我償還的。我想著借人家錢就應該還,到年下我手頭兒能攢100塊,合上這300塊正好是夠還債的”。
我把記憶中有關(guān)薛老喜的做派簡單地梳理了一下,我問蘇老二:“你家借他400塊錢弄啥了?是蓋房了還是給你娶媳婦了?是····”,我一時再也舉不出什么花錢的理由來了:“400塊錢是要蓋一處宅基地的,你連這都不知道”?
我看見蘇老二一時醒悟的樣子,然后他又緊緊的咬住自己的下嘴唇。
“還有這事”?康素貞喃喃地說了一句。
“要是真的借他的錢了,你應該還債,即是還債也不能賣那件毛衣,若是····”。
還沒等康素貞把話說完,我接著對蘇老二說:“這件事要這樣辦,他不再問,你就不要再提這件事,等等看看再說。下周我要回家一趟,我給俺爸透透這件事,咱畢竟還是小孩子,事情的真假還有待聽聽大人的意思”。
停了一下我又說:“關(guān)于毛衣的事,你蘇老二做的就是不對,不過這件事交給我和玲玲,我們兩個人是有辦法不顯山,不露水的把這件毛衣弄回來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