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二喜當(dāng)上了生產(chǎn)隊的記工員,那便是蘇家屯高一頭乍一膀的隊干部了,剛開始的時候,他真的熱情極高,時時處處帶著蘇家屯生產(chǎn)隊記工員的架勢,不過,他還有一個隱藏的架勢實實在在地存在著。
蘇家屯的每一個勞動場面,薛二喜都以記工員的身份往隊里的小媳婦,大閨女群里頭轉(zhuǎn),他總是用他那特殊的目光朝那些女人的特殊部位看來看去,然后一臉的特殊表情,最后總是對其中好看的女人說上一句:“好好干啊,干好了多給你記兩分·······”。
那時,我時常聽薛二喜背后對著幾個伙伴們,稱呼隊里那些有閨女人家的爹和娘:“我的丈人”或“我的丈母娘”,在“丈人”或“丈母娘”字兒的前面,他是不加那個“老”字的。
我還時常聽薛二喜稱呼隊里那些好看的閨女們:“她是我的袖子”或者“她當(dāng)我的袖子最美······”。
薛二喜還時常對著那些有姿色小媳婦的男人或者家里的什么人說:“給你多記兩分,叫你家那小媳婦今黑了跟我睡吧······”?
當(dāng)時,薛二喜說這話的時候,或者是說這話以后,總是再伸伸胳膊伸伸腰,然后自言自語說:“嘗嘗鮮,活一千”或者“嘗嘗先,活一千”。
我是分不清楚那是“鮮”或“先”的,但我知道那“活一千”是“活一千歲”的意思。
那時,一定是薛二喜身上分泌的荷爾蒙太旺盛了,不可自控了,就要決堤了。
那年夏天收麥的季節(jié),有一天,蘇老二和一群小學(xué)生在地里拾麥。
那時候的天氣很熱,他們穿的有點暴露,康素貞就站在蘇老二的前頭,薛二喜來到康素貞和蘇老二之間,用自己的身子把他倆隔開,然后他面對著康素貞,就那么不到一米的距離,他朝康素貞那已經(jīng)明顯隆起的乳房上看來看去,他那眼光就像是彩超那熒光屏上清晰的光束,把康素貞那片區(qū)域掃得干干凈凈。
·······
那年在“黑眼兒溝”下因為筑壩,康大功召開批判會,結(jié)果大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扇了康大功幾個耳巴子,后來,大星到了煤窯下過上了暗無天日的生活,盡管他日日夜夜都希望那煤窯下塌方,塌下來的每一塊兒頭都砸在大星的身上,但時間長了總不見大星出事。偶爾,康大功也能意識到事實不會輕易因為自己的意志而發(fā)展,弄不好還會朝著相反的方向走去。
七十年代的中國,經(jīng)過人民一直以來的奮斗和奉獻(xiàn),綜合國力上漲到了一定的高度,政府已經(jīng)開始注意到了民生建設(shè),各企業(yè)已經(jīng)在職工安全方面做出了很大的投入,極大的保障了職工的人身安全。
所以,康大功總也聽不到關(guān)于大星出事的消息。
為了杜絕大星“耳巴子”的現(xiàn)象再度發(fā)生,也為了讓大星消失在蘇家屯,康大功囑咐薛老喜,在大星去煤窯報到的當(dāng)天就把他的戶口從蘇家屯轉(zhuǎn)到了縣上的“社隊企業(yè)局”。
無論怎樣講,當(dāng)時的“社會糧”是有吸引力的,大星也因此娶了一個很漂亮的愛人。
消息傳到康大功的耳朵里,他便日夜禱告著上帝讓大星盡快的在煤窯下出事,但他的禱告終于沒有任何的反應(yīng)。
那時,大星每隔幾天便回家一次看望父母和愛人,臨去煤窯上班,父母,愛人總是把他送到門外,愛人總是拉著他的手囑咐再囑咐,讓他下到煤窯底下面的時候,多長一只眼,多長一個心眼兒,看見頭頂上有要塌下來的煤塊兒,石塊兒的時候盡快的躲避······。
大星的母親更是直接,每當(dāng)那個時候她總是一字一句地告訴大星說:“孩子,聽話啊,千萬小心一點兒,他是想讓你死,你要偏不死叫他看看·····”。
大星知道母親說的“他”就是康大功。
時間長了,大星對康大功的動機便十分的清晰,也就是從那時開始,他在煤礦的機修車間弄了幾截兒斷掉的鋼鋸條,自己在砂輪上打磨成匕首一樣的形狀和鋒利,又把那匕首安上一個木把兒揣在懷里。
每回蘇家屯一次,大星就掏出那把匕首讓伙計們看看,然后揚言只要碰見康大功,就不會叫他囫圇著身子。
這樣的言行自然傳達(dá)了康大功的耳朵里,說他不害怕,那不是事實。
因此,他心里對大星的報復(fù)心理更強了。
眼看著大星活生生的一個人隔三差五的在大街上走來走去,而且揚言要戳了自己,康大功的心里更加復(fù)雜化了。
大星共姊們?nèi)齻€,大星、二星兩兄弟,最小的閨女叫星桃,那年已經(jīng)初中畢業(yè),在推薦上高中的機會中,康大功自然首先把她從名單上去掉了,后來,星桃便隨著父母到金嶺,銀嶺和銅嶺的山上參加各種勞動。
也就是這個時候,康大功讓薛老喜把“記工員”的職位讓給了他的二弟薛二喜。
真的不敢小看康大功麾下的“記工員”,特別是薛二喜,蘇家屯每一個社員的工分記多記少都有他手中的一支筆說了算,誰也不敢輕易的多問一句話。
全隊的社員都知道,薛二喜和康大功家是親戚,并且接二連三大做壞事也總得不到懲罰,并且還當(dāng)著“記工員”,平時蘇家屯的一些大閨女,小媳婦兒,老閨女,老媳婦,小漢子,老漢子們,自己知道依附不到康大功的身上,他們便拼命的往薛二喜的身上靠,然后又依靠著薛二喜得到“嗟來之食”,這些人反過臉來又對隊里的其他人極盡白眼兒。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有一天夜里康大功把薛老喜叫到了自己的后大屋。
他向薛老喜強調(diào)傳達(dá)了兩個信息。
第一個,是他的治隊治人理念。
他對薛老喜說:“‘醋缸庫’里的小麥,西場里的一切,包括雜糧,油料,棉花等。只準(zhǔn)自己的親兄弟,上級干部,甚至外大隊的干部社員無償使用,但要神不知鬼不覺,凡蘇家屯的任何一個人不能用去一個麥子兒,一滴油。
這些理論的理由很簡單,身邊的人不能讓他們吃飽穿暖,否則,他們便不聽使喚,甚至反抗,并且反抗的有勁兒”。
第二個,康大功對薛老喜說:“二喜我看是塊兒料子,只要把他放到合適的位置,他就能干出大事情來,這一時,他的記工員當(dāng)?shù)木秃芎茫舱媸切量嗔?,白天在地里跑來跑去,晚上還要在祠堂里給全隊的社員們記工分,你心疼不心疼,我還真心疼!這樣吧,把記工室隔壁那一間放電話的房子騰出來,讓二喜住到里頭,也省得深更半夜往家里跑······”。
當(dāng)時薛老喜非常感動,他立刻表態(tài)說:“您放心!只要我薛老喜在,那西場里的每一個糧食子兒都聽您的吩咐分發(fā),絕這不叫咱村兒的人用······”。
薛老喜回家就要走出康大功大門的時候,康大功又說:“還有一件事,你明天去星桃家一趟,給他爹說一下,通過隊里研究,決定讓星桃去當(dāng)‘副記工員’”。
“副記工員”就是協(xié)助薛二喜記工分。
薛老喜按照康大功的意圖,第二天到了星桃的家里傳達(dá)了他的指示。
大星的家人當(dāng)時還一直認(rèn)為是康大功一時的良心發(fā)現(xiàn),或者是大星那把鋼鋸磨成匕首的威力所至,便很高興的答應(yīng)了這樣的安排。
從此以后,蘇家屯的社員們每當(dāng)晚上去蘇家祠堂記公分的時候,總是看見薛二喜在昏暗的燈光下“手把手”地教星桃記工分。
這樣的光景大概持續(xù)了一年的時間,人們再去那個地方記公分的時候,不見星桃了,又只有薛二喜一個人了。
敏感的蘇家屯人便帶著疑問相互打聽。
有的說星桃懷孕了。
有的說是薛二喜強奸了星桃。
有的說薛二喜要娶星桃做媳婦,星桃家里人死活不答應(yīng)。
有的說薛老喜賠了星桃家300塊錢。
······
人們傳說的版本很多,綜合到一塊兒,都說明了是薛二喜腌臜了星桃,她不當(dāng)“副記工員”了。
后來,星桃嫁人了,嫁給了蘇家屯鄰村的一個小時候得過小兒麻痹,走路的時候一瘸一拐的年輕人。
哎呀呀,我的康大功啊,你就用這樣的淫威豢養(yǎng)著這樣的豺狼種,它就用那樣的眼光,那樣的心事,那樣的齷齪面對著那些善良的,無助的女兒們,母親們。
你于心何忍?
你又該當(dāng)何罪?
······
后來,薛老喜給薛二喜娶了一個距離比較遠(yuǎn)的媳婦,那媳婦倒也中,就是不善言談,一切唯男人言聽計從的那種女人。
又隔了幾年,薛二喜一連生了三個千金,連一根小子的毛兒也沒有見著。
就在那一段時間,薛二喜的媳婦真是享福了,薛老喜也是著急地上了火,他聽說吃老公雞可以生小子,就千方百計的讓嫩粉養(yǎng)了一群老公雞,專撿那些肥大的,雞齡長的殺,文火燉成以后讓那女人吃。
那幾年,也不知道那女人吃了多少只老公雞,后來,在人們欠吃欠喝的年代,那女人凡看見老公雞就谷堆在地上吐。
看著老公雞吃不下去了,薛老喜也不知道在那里得到消息,說是吃羊鞭,牛鞭,驢?!ぁぁぁぁた梢陨∽?。
那年月,飼養(yǎng)室里的牛和驢,還有南窯羊圈里的“騷狐”和“割地”都被薛老喜割死過,飼養(yǎng)員和放羊人也去康大功那里告過狀,但都不了了之。
再后來,那羊鞭,牛鞭,驢剩養(yǎng)的那女人白胖白胖的,面如凝脂,又懷上了第四個孩子,生孩子的前一段時間,全家人的心里都想著那羊鞭,牛鞭,驢剩一定會讓那女人生個小子的,但是事與愿違,薛二喜的女人生出的還是個千金。
從此以后,薛二喜就對那女人拳腳相加了,時常聽見那女人在他的院子里撕心揪肺的求救聲。
世上的事情就是那樣,總是受著來自各方面條件的約束使其不能盡善盡美。
盡管薛家對老二媳婦一千個一萬個不如意,但薛家也是千思百慮的思考著:那里有稱心如意的媳婦給二喜過日子呢?
后來,薛老喜又到康大功那里求情,表面說是薛二喜的家里兩口人時常打架,讓他再給薛二喜在公社的社隊企業(yè)里找一個工作。
很快,康大功通過關(guān)系,在公社棉花廠里給薛二喜安排了一個工作,不過這回不是什么輕巧的活計了,是把收購的棉花運往好遠(yuǎn)的倉庫里。
隊里記工員的職位還是薛老喜接住了。
事情總是這樣,一旦有了適合自己的陽光,土壤和水分,種下的種子就會很快地生根,發(fā)芽,結(jié)果。
很快,薛二喜便從棉花廠里引回來了一個有夫之婦,那女人長得一表人才,蘇老二聽屯里的人說,那女人是被薛二喜噴住了,被他那個家族的人勢重,又和康大功家是親戚,在蘇家屯說一不二的事實誘惑了。
那女人倒是一個非常利索的人,當(dāng)薛二喜把她領(lǐng)回家里的時候,她早已和自己的丈夫辦完了離婚的一切手續(xù)。
事情總得有個下架的方式,薛家尋找一切理由強迫原來的女人離婚,但那女人就是不吐口,是走是留連一個字也不說,任憑薛二喜把她打得死去活來。
屯里的好多人都看不下去了,就對薛老喜說:“她不是不走,她也不是不跟你們離婚,她家遠(yuǎn)在千里之外,恐怕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回家的路怎么走,她有多可憐呀!他又不耽誤你們家的別啥事,有老功在,你家啥事不好辦?那四個閨女都是你們薛家親生的,你們不可憐她媽,難道連自己親生的閨女也不可憐?不要再逼她給二喜離婚了,每天賞他們母女們一口飯吃,叫老功再給二喜和新的媳婦兒畫一片宅基地,另外過不是妥了·····”?
人們的這些說教,果然是一個兩全其美的好辦法。就這樣,薛二喜就如此這般的“重婚”又有了一個“西宮娘娘”,不過,他倆一直沒有辦結(jié)婚的手續(xù)和儀式。
很快,蘇家屯的人們看見薛二喜的“西宮娘娘”肚子一天天又大了起來,不知道為什么,自始至終都有人背后議論:“再生!再生!再生還是個閨女”。
果然,薛二喜的“西宮娘娘”生下的孩子,如人們所愿,不如薛家所愿,又是一個千金。
……
當(dāng)時蘇家屯就真的有人對著薛二喜的臉面說:“再生!再生!再生還是個閨女”。
也許這樣的事情就是世上的“薛二喜現(xiàn)象”。
這世上生男生女都是自然界的,最大程度公平的自然規(guī)律。自古以來,純女戶廣廣許多,要是在野蠻的封建社會的舊中國,那時的生產(chǎn)力落后低下,人們的思想極其愚昧,因為體力勞動,宗族勢力的因素,純女戶的人家也確實有很大的壓力存在。
解放這么多年了,人類社會已經(jīng)進入到20世紀(jì)這樣初具文明,有序的時代,純女戶已是這個千變?nèi)f化,五彩繽紛世界上一朵別樣的鮮花,人們已經(jīng)完全沒有理由對純女戶有歧視或者偏見的思想了,有人若認(rèn)為純女戶軟弱?
你動動人家閨女試試?!
人類文明的歷史,早已是“丈人”,“丈母娘”成為我們?nèi)松械囊粋€歷史使命,成為我們每一個人的人生價值,成為我們每一個人人生的一個里程碑,那是和當(dāng)“公爹”,“公婆”一樣的一種自豪,踏實和積極的人生意義。
中國深厚的文化底蘊,是親屬之間的稱呼浩如煙海,美不勝收,也不知道為什么,唯獨這“丈人”,“丈母娘”這兩個稱呼,不知道是啥時間,經(jīng)薛二喜之流演變成了一種完完全全地帶有侮辱性的色彩。
薛二喜把全隊有閨女人家的爹娘都稱呼過,或者辱罵過“丈人”,“丈母娘”,但那只是一種意淫,當(dāng)他真的成為了別人的“丈人”,一輩子也當(dāng)不成“老公公”的時候,他是多么的無奈和“滑天下之大稽”啊,那是要老生氣的呀!
因此,這個世界上便產(chǎn)生了三個詞:第一是“諷刺”;第二是“挖苦”;第三是“咎由自取”。
時光荏苒,日月如梭,很快,薛二喜五個閨女都要戀愛婚嫁了。
薛二喜的閨女女婿是咋稱呼他的?是“丈人”還是“爸爸”?還是“爹”?
某一段時間,在蘇家屯,乃至在這個人間,有沒有其他的一個男性也會在一個陰暗處看著薛二喜擠眉弄眼,然后對著天地說:“這就是我的老丈人”?
天地之間恁廣闊,該有盡有,薛二喜們不絕,就一定會有問薛二喜喊“老丈人”的人。
人啊,你若只想讓天下人當(dāng)“丈人”或者“丈母娘”,你自己不想當(dāng),說到底你是在歧視,侮辱天下的母親們,那你就不算是人類了,你一定是從石頭縫里擠出來的,叫不出名稱物質(zhì)的邊角料。
可是,事物規(guī)律又偏讓你當(dāng),那你這個人一輩子的每一天就是在這種焦慮中度過的,尤其是夜里,冬天你的被窩是冰窟,夏天你的床鋪是火鏊子,心理和肉體要多難受就有多難受。
別的純女戶父母就是坦蕩一生,你這個純女戶父母就是糾結(jié)一生,時間長了,你便會自絕于這個人世。
究其原因,就是這種人原始,愚昧,意識差。
司馬遷說過:“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輕于鴻毛·····”,那么,再補充完善一個意思,那就是“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輕于鴻毛,或者被自己不想當(dāng)‘丈人’,而‘宇宙規(guī)律’又一定讓你只能當(dāng)‘丈人’糾結(jié)而死······”。
那一段時間,蘇家屯人凡是見到薛家的人了,就會明目張膽的問道:“你家薛二喜死了沒有?死了要告訴我一聲啊,我一定得去給他燒燒香······”。
······
鄉(xiāng)下人每年出完紅薯,天寒地凍,但總有一系列活計還要做。人們首先把沒有傷擦的紅薯放進紅薯窖里儲存;把傷擦的或多余的用刨子刨成紅薯片兒曬干,磨面;把這一切都做停當(dāng),最后便把一些紅薯磨成粉,又把粉面做成粉條兒。
做粉條的時候,已經(jīng)是到了年底最冷最冷的天氣了。
蘇家屯下粉條的固定地點,就在蘇家祠堂的院子里。
下粉條的工序很多,把曬干的紅薯粉和成面團,然后專門有一個人把一大塊兒粉面一塊兒一塊兒地拽開往一個漏勺子里放,漏勺子的下面有一口滾水大鍋,那掌漏勺的人一方面用一個木塊兒敲打著那漏勺的邊緣,讓那粉面從那漏勺底部的一個個小孔里漏下去,落在滾水鍋里,鍋的旁邊專門坐著一個人,用兩根長長的細(xì)竹桿在那滾水鍋里撈那已經(jīng)半熟的粉條,撈上來,整齊地搭在一根木棍子上。是誰家的粉條,主人早已等候在那里接過去,再掛起用涼水潑,一會兒,掛起的粉條就被那寒冷的空氣凍得實踏踏的。
第二天,人們早早地起床,把那粉條兒上的冰渣渣再錘下來,掛起曬干,就是做成的粉條兒了。
那個時候,蘇家祠堂里擠得滿滿的人,一個院子都霧氣騰騰的,那掌漏勺的人早都計算好了一個晚上要下幾家的粉條,往往下到十二點以后。
院子里擠著的人也不都是下粉條兒的,還有一部分是等著下粉條兒結(jié)束后,尋求一碗粉條兒湯喝的。
下粉條兒自然是一種很出力的活兒,到了十二點以后,所有干活的人都是饑腸轆轆的,不知從那一年形成的規(guī)矩,在某一家或某幾家剛下成的粉條堆里挖上一鍋,再投上一把柴火把那一鍋粉條煮一煮,拌上蒜汁鹽巴和菜葉子,一鍋粉條兒湯便做成了,所有的人就各自按照自己的需求美美的吃上一頓。
那天晚上,本來沒有薛二喜的事情,他覺得自己老中老能,便從頭到尾在那里摻和,直到那一鍋粉條兒菜湯做成,他好不客氣地盛了一大碗,可以看得出,他那天晚上是沒有在家喝湯掂著他那空肚子去了蘇家祠堂的,他吃了一碗又盛了一碗。
······
第二天天還沒亮,聽見大門有響聲,我連忙起身去開大門,大門剛開了一條縫,蘇老二便擠了進來,看樣子好像是發(fā)生了什么大事情。
“你知道不知道?二喜死了”,蘇老二剛進大門就對我說。
我抬頭看看天,天上還有幾顆星星,月亮早已偏在了西天的上空,那淡淡的月光投在我和蘇老二的身上,我們兩個人的身影便又淡淡地印在身邊的墻上。
確定我不是在做夢。昨天晚上薛二喜在那里喝粉條湯的情景還在我的眼前晃來晃去,他怎么會死呢?
我問蘇老二:“你說的是真的嗎”?
“真的!一晚上他都在鬧騰,說是肚子老疼,剛剛從衛(wèi)生室里拉回來”,蘇老二說。
“他吃住毒藥了”?我問。
“不是,俺爹說,可能是因為他昨晚吃的太多了,那粉條兒本來是半熟的,到了他的肚子里都泡開了,硬給他撐死了”。
從此,薛老喜下來便是薛三喜了,那個餓死鬼托生的薛二喜到底改變了自己的命運,成了一個撐死的鬼。
埋葬薛二喜那天的深夜,有人在他的大門邊放了一掛火鞭,后來,村里人都說是孫家人放的。
······
玉盤生輝輝如水,
水潤萬物又生輝。
“水”里萬家燈火熄,
于無聲處聽驚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