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看完牲口“打滾兒”和“騾子驚”,往往還不盡興,就進(jìn)牛棚看那一頭頭的牛臥在地上,它們昂著頭,瞪著藍(lán)色的大眼睛,那嘴機(jī)器一樣在永遠(yuǎn)地嚼呀嚼,一道白沫從嘴角緩緩流出,我們站在它們面前,它們泰山一樣淡定。
這就是“牛倒沫”。
牛吃草的時候需要站立,它們的身子重,干了一天活的牛站立的時間不能太長,所以吃草時間要短。草太粗糙,進(jìn)了胃里難消化,經(jīng)過胃液浸泡后才軟和了許多,這時把胃里的草重新擠到嘴里再嚼一遍咽下,便于消化和吸收。
牛需整個晚上“倒沫”,可能是因?yàn)椤暗鼓钡臅r候老疼,無論夜怎樣的黑,它那藍(lán)色的大眼睛總不閉上。
知道了這一切,我們便產(chǎn)生了對牛的可憐、尊敬和愛護(hù)。
那天傍晚,我和蘇老二、康素貞等站在那頭老簡子的面前看它“倒沫”,它伸一下脖子便喘一口氣,做完這兩個動作,又嚼碎的草棍子便又重新返回到了胃里。
那老簡子兩只大大的眼睛,在伸脖子的時候發(fā)出一種慈祥可憐的光,眼角處時常掛著一串長長的淚痕。這個時候,康素貞連忙上前用她的小手撫摸那簡子牛長長的脖脛,幫助它把喉嚨的草棍子咽下去,蘇老二上前用大拇指擦去那簡子牛眼角的淚痕。
那牛一動也不動,任憑我們那樣做。
開了春兒,鐘叔是要去南坡犁地的。
那是一個星期天,我和蘇老二,康素貞都坐在那輛架子車的后面上南坡玩耍,前面拉車的就是那頭老簡子。
架子車沿著山路往坡上走,那山路一邊是莊稼,一邊便是“黑眼兒”溝。
走了不久,山上下來幾輛拉草肥的車子,鐘叔只顧讓路,那架子車一下子墜在那東“黑眼兒”溝的懸崖上了,按常理這種結(jié)果是要車毀人亡的。
鐘叔已經(jīng)嚇的說不出話來,只“唉呀,唉呀……”地吆喝,我們?nèi)齻€人倦在車子里早已沒有了魂兒。
那老簡子牛猛的將自己的頭低了下去,那鼻子挨住了地面,身子立刻象一張弓扎在地上,那“木鎖頭”牢牢地嵌在它脖子根部隆起的骨肉里。那一刻,只要那簡子牛稍一仰頭,那牛套便會一抹而光從它的身上溜下去。但那牛沒有那樣做,它就像一座山牢牢地盤在那路的中央。
大概持續(xù)了四五分鐘,路上的人們都趕過來把我們?nèi)藦臏习胙聝豪松蟻怼?p> 那老簡子牛默默地又拉著車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