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媒婆見到白花花的銀子,立刻收起了不講理的無賴模樣,端出一張笑臉。
“貴人小娘子,這些都是給老婆子的嗎?”張媒婆兩眼放光,問話時眼珠子就沒離開過那一百兩銀子。
“是,你接著?!本d綿見張媒婆只顧說話,都不伸手來接,催促道,“我手都酸了,你快著點。”
張媒婆聞言,趕忙攤開雙手,合攏來,等著綿綿將銀子放在她掌中。
“丁零當啷”,一百兩銀子盡數(shù)落到張媒婆手里,掌握銀子的張媒婆笑得一臉諂媚,滿是褶子的臉更皺皺巴巴了。
緊緊地攥著雪花銀,張媒婆嘴里仍不可置信地問綿綿:“這許多銀子,夠老婆子一輩子吃穿不愁了,真是讓貴人小娘子你破費了,敢問老婆子有什么能為小娘子做的嗎?小娘子盡管開口,老婆子赴湯蹈火也要為你辦成?!?p> “離開這里就行?!本d綿的要求相當簡單。
“這——”張媒婆露出為難的神色,似乎有什么難言之隱。
“做不到嗎?那把銀子還給我?!本d綿做出要收回銀子的模樣。
沒等綿綿伸手,張媒婆便將退后好幾步,連聲說:“有話好說,有話好說?!?p> 林管家鄙夷道:“你這婆子不是不稀罕銀錢嗎?怎么如今卻不肯將錢還給這位小姐,口是心非,兩面三刀?!?p> “貴人小娘子這般大方,你這個吝嗇鬼怎么比得了?”張媒婆不服氣地嗆聲道,“光打雷不下雨,誰知道是真是假?!?p> “你——”林管家自認確實沒有綿綿大方,辯無可辯,最終只憋出一句,“強詞奪理?!?p> 張媒婆對氣急敗壞的林管家不屑一顧,她光顧著看牢手中的雪花銀,生怕它們一不留神就會飛走似的。
綿綿上前一步,開口道:“紅花婆婆,你把銀子還給我?!?p> 到手的銀子怎么可能再還回去?張媒婆將銀子牢牢地護住,急聲道:“貴人小娘子,老婆子走,走還不成嗎?”
看在銀子的份上,張媒婆這下幾乎沒有猶豫便妥協(xié)了。
“好走不送?!本d綿倒也直白,立刻便與張媒婆告別。
張媒婆臨走前,來到綿綿身邊,提醒道:“世上的媒婆不知止老婆子一個,那邊不會善罷甘休的?!?p> “那邊是誰?是那個什么王老爺嗎?”綿綿連忙追問道。
“貴人小娘子請恕罪,老婆子拿人錢財與人消災,不方便透露雇主的姓名?!睆埫狡砰g接否認了綿綿的猜測。
綿綿倒也聰明,立刻便領(lǐng)悟了張媒婆話中的玄機,悄聲撒嬌道:“紅花婆婆,你就跟我說說嘛,悄悄告訴我?!?p> “方林氏?!睆埫狡泡p輕說了三個字,而后轉(zhuǎn)身離開。
綿綿得到心心念念的答案,嚷聲夸贊道:“紅花婆婆,你的紅花真好看?!?p> 張媒婆沒有轉(zhuǎn)身,也沒有停頓,翩然而去,但臉上卻露出了久違的真心笑意。
林管家實在好奇,便問綿綿道:“小姐,方才那老婆子跟你說了什么?”
“無可奉告。我答應過紅花婆婆,不會告訴別人的?!本d綿眨巴著大圓溜溜的眼睛,軟軟糯糯地回應。
綿綿不想說,林管家也無可奈何,只能尷尬一笑。
“剛才給紅花婆婆的銀子,是我管那個周少爺借的,你現(xiàn)在還給人家吧?!本d綿說起一百兩銀子的事。
林管家原本以為這件事就這樣揭過了,不曾想綿綿竟然向他討要遣散費用,他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應答。
想起漪夫人方才的囑咐,猶豫再三,林管家還是說出了心里話:“小姐,夫人未曾答應給那婆子這許多錢?!?p> 言下之意便是,一百兩銀子是綿綿自作主張給的,那就應當讓她自掏腰包,漪夫人不會給付這筆銀子。
“我?guī)湍憬鉀Q了問題,你卻不領(lǐng)情,太壞了?!本d綿不開心地撅起了小嘴。
“小姐,小人只是就事論事?!绷止芗铱淳d綿年紀小,一門心思地想著怎么把這件事給糊弄過去。
“純純,我們走,不在這兒住了,他們太不講理了?!本d綿發(fā)起脾氣來,嬌嬌弱弱的模樣,看起來十分委屈。
純純本就覺得漪夫人一家留下綿綿是不安好心,此時自然無條件地服從,立刻應聲道:“好?!?p> “對,跟本少爺走。在這種忘恩負義的人家有什么好待的?他們的良心都被狗吃了?!敝苌贍斣谝慌詭颓?。
聽綿綿說要離開這兒,李泉著實高興,他對漪夫人母女倆都沒啥好印象,生怕單純的綿綿被她們囫圇吞了。
林管家見綿綿二話不說就要離開,連忙緊跑兩步上前,攔在綿綿身前,勸解道:“小姐莫氣,此事或可從長計議?!?p> 可綿綿低頭不語,顯然是不打算與林管家再議。
這時,手腳麻利的李泉早已將桃子搬上來馬車,駕車來到門前,高聲道:“綿綿小姐,請上馬車。”
林管家不依不饒地攔著,就是不肯讓路,還疾言厲色地對一旁的家丁吩咐道:“去請夫人過來?!?p> 純純見狀,取出腰間懸掛著的鞭子,緩緩抖開。
就這一個不咸不淡的動作,還沒等揮鞭呢,便嚇得林管家麻利地躲到了一邊。
沒了攔路石,綿綿徑直往馬車那兒走,腳步尤為輕快。
林管家不敢上前阻攔,只是追在身后不停地大喊:“小姐請留步,請留步,此事你可與夫人商議,莫要同小人置氣?!?p> 可不管他怎么喊,綿綿充耳不聞,只顧往前走。
綿綿與純純鉆進車廂內(nèi),而周少爺也得到了一個專屬位置,李泉身邊。
“駕——”李泉吆喝一聲,馬車緩緩起行,離開了漪夫人這座與眾不同的宅院。
林管家看著絕塵而去的馬車,頓足嘆息,暗道壞了。
漪夫人姍姍來遲,她到的時候,馬車已經(jīng)駛離了小路,拐到大路上去了,沒了一點蹤影。
只能見著滾滾塵埃,代表馬車曾經(jīng)從路上駛過。
馬車跑得比人快,如今想要追也來不及了。
漪夫人見狀,美目中升起怒火,冷冷地瞥了一眼林管家,轉(zhuǎn)身回到廳堂之上。
“怎么回事?”漪夫人一坐下,便臉色不善地問林管家。
林管家將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地告知漪夫人,并強調(diào)說:“那位小姐因著一百兩銀子與小人置氣,揚長而去?!?p> 聞言,漪夫人用那雙蘊含著盈盈秋水的眼睛瞥了辦事不力的林管家一眼,幽幽說到:“林管家,你莫不是老糊涂了?”
“小人該死。”林管家從漪夫人不陰不陽的語氣中察覺出了她磅礴的怒氣,立刻跪下請罪。
“你這樣說無非是想抹殺自己的過錯,想將自己從這件事中摘出去,莫不是將本夫人當傻子不成?”漪夫人一下子就看穿了林管家的小算盤,當場戳穿了他的小心思,將話說得尤為直白。
“小人知錯?!绷止芗衣牭煤沽鳑驯常浜惯B連,不敢抬頭直視漪夫人。
“知錯?本夫人看你一點不知,否則豈會一錯再錯?”漪夫人涼涼地問,“本夫人方才是如何交代你的?”
“不惜一切代價請媒婆離開,盡量少花銀子?!绷止芗夷四^上的冷汗,一字一句地重復漪夫人的話。
“你可有做到?”漪夫人悠然地擦拭著染著丹蔻的指甲。
林管家申辯道:“夫人,這真不能怪小人,那婆子實在太過刁鉆無賴。小人好說歹說,她卻就是不肯離開。”
“有錢能使鬼推磨,這個道理連那個小女娃娃都懂,你為什么就不懂呢?”漪夫人慢慢悠悠地指責道。
“小人說過要給她銀子,可那婆子硬是不肯要,可那位小姐給的,那婆子又要了,小人也不知這究竟是為何?!?p> 聽著林管家蒼白無力的辯解,漪夫人捂著嘴嗤笑了一聲,冷冷地反問道:“你是真不知,還是假裝不知?”
“小人,小人是真不知?!绷止芗医Y(jié)巴了,但最后還是聲稱自己是真不知。
“好,你不知,本夫人便說與你聽?!变舴蛉藳]有揭穿林管家的偽裝,將事攤開來說,“那媒婆能來這里,自然不是平白無故,定然是受人唆使。這么些年,本夫人的仇人就一個,也只有方府的那個黃臉婆能想出這么下三濫的手段來??赡瞧拍镉幸粋€致命的弱點,那便是小氣。你跟在本夫人身邊這么久,做了十數(shù)年的管家,不可能連這種事都不曉得。既然知曉媒婆是方府派來的,你第一時間想到的便應該是拿銀錢擺平這件事。若是一早使了銀子,便沒有之后這許多事?!?p> “小人實是看不慣方府那位整日里找夫人你的麻煩,偏不想如她的意,讓她占了便宜,這才一時疏忽,犯了糊涂?!?p> 林管家道明心跡,說自己是為了漪夫人著想,不想眼睜睜看她被方夫人欺負。
“愚不可及!”漪夫人厲聲呵斥道,“你知道你的自作聰明,將會給本夫人,給懿兒帶來多大的災難嗎?”
“小人不知,還請夫人明示。”林管家這回事確實不明白放走綿綿會給漪夫人和明懿帶來什么。
燕北遠江南
一招制敵,后患無窮。究竟會有什么后患呢?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