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坐而論吃

　　“五叔，實在不好意思，打擾您吃飯了?！狈匠秸f道：“有些事情耽擱了，但也不敢不來……”

　　耿仲五放下刀叉，瞪視了方辰很久，哼聲道：“小屁孩子，你還能有啥事？”

　　有啥事？總不能說老子剛從2020年穿越過來吧？方辰腦子急轉(zhuǎn)，突然想起了那拖拉機和嚎天嚎地的婦女，也完整的想起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說道：“耿東堂家有人鬧事，耿東堂媳婦鬧著上吊……我覺得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能伸手幫忙的就幫一把，我想跟我爸商量，但沒找到我爸?！?p>　　耿東堂剛買了一輛載重八噸的運輸車，結(jié)果在路上出了事故，撞死了三個人，后來苦主的家人把他家的房子都掀了，這在當時上流泉可是一件大新聞，幾年后，村里人還不時提起。

　　今天晚上是苦主第一次來鬧事。

　　“耿東堂特么的腦后有反骨，你老爹也不會管的。”耿仲五簡單評價了一句，又說道：“曉花在樓上，要不，你上去？”

　　方辰剛要答應，樓上一個聲音說道：“我不要見方辰，前兩天，方辰剛罵過我，說我是頭肥豬，哼……”

　　方辰汗顏了，自己竟然罵過她，真是一點印象也沒有了。

　　耿仲五倒是哈哈一笑：“他罵了你，你砸了他家玻璃，反正也沒吃虧??！”

　　方辰再次汗顏，時過境遷，被砸玻璃也絲毫沒印象了。

　　“不，反正我不見他！”樓上的聲音繼續(xù)說道：“我……就是一輩子不嫁人，也不嫁這個混蛋?！?p>　　耿仲五兩手一攤：“小子，不是五叔不幫你，實在是你太混蛋了?！?p>　　“都是我的不對！”方辰努力讓自己的臉變得紅一些：“我當時鬼迷心竅，耿叔看在我爸的面子上就原諒我一次吧。”

　　耿仲五又是哈哈一笑：“我原諒你管個屁用啊，關(guān)鍵是曉花要原諒你啊……”

　　耿曉花原諒我才管個屁用呢，關(guān)鍵是你耿仲五不記恨我爹就好。

　　“那，那我告辭了，耿叔！”方辰努力讓自己看得更失落些，把涼透了烤鵝放下，轉(zhuǎn)身向門外走。

　　“把你的東西拿走！”說完這句話，耿仲五覺得不妥，有些生硬，又補救道：“我的意思是別急著走，坐下吃點東西！……親事不成仁義在，我不能讓你老爹埋怨我不管你飯。”

　　不算外地務工的流動人員，上流泉村有將近四千口人，幾乎一半耿姓，一半方姓。

　　耿氏家族耿仲五是頭兒，方氏家族以方辰父親方學文為尊。

　　耿仲五畢竟承包的是村里的煤窯，也有必要和方氏家族搞好關(guān)系。

　　所以，方學文讓媒人來提親，耿仲五思考再三還是同意了。如果兩個孩子兩情相悅，成為親家也無不可。如果女兒不愿意，那正中耿仲五下懷。

　　現(xiàn)在家有錢了，閨女應該嫁個更好的人家。

　　今天相親，原來定于下午六點，結(jié)果方辰八點鐘才來，耿仲五其實非常生氣，已經(jīng)準備大罵方辰一頓了。

　　但后來轉(zhuǎn)念一想，既然知道女兒不同意，方辰看起來也沒有特別大誠意，親家鐵定是做不成了，自己當這個惡人還干啥？

　　為什么不說幾句客套話，讓彼此面子上過得去呢？

　　聽到耿仲五留飯，方辰肚子里咕嚕嚕一陣大響，覺得應該是前心貼后背了。

　　既然歷史慣性太大，親事還是沒成，那就意味著將來父親在競爭村長的時候還可能面臨著耿氏家族的搗亂，那不如想辦法再拉一下關(guān)系。

　　想到這里，方辰也就不客氣了，先嘗嘗暴發(fā)戶的牛排好吃不好吃，將來也可以此為借口請耿仲五吃飯。

　　關(guān)系就是處出來的，多見面多糾纏自然就好了。

　　不單純指男女關(guān)系，男男女女關(guān)系都是如此。

　　耿仲五看到方辰毫不客氣的坐下，稍微愣了下，覺得這小子太沒眼色了，但也沒有顯現(xiàn)任何不滿，笑著說道：“我的保健醫(yī)生建議我少吃米面油，多吃如牛排一類的高蛋白東西！但這牛排半生不熟的真特么的不好吃。曉花也不喜歡，寧可喝口粥拉到。正好，你今天替我吃一塊?！?p>　　服務的小姑娘把一盤澆了醬汁的牛排放在方辰面前，方辰用刀叉把牛排割碎，嘗了一口，很是嫩滑肥膩，雖然吃不準是不是進口的，但的確很上等。

　　方辰第一次聽到有人吃牛排減肥，還是這么肥的牛排，忍著心里的笑，用紙巾擦了擦嘴道：“耿叔有品位！這牛排很好，嗯，跟神戶雪花牛肉也不相上下。不過減肥的話，還是吃些水果蔬菜類的，輔助些蝦仁、魚肉什么的。牛肉當然也可以吃，咱們傳統(tǒng)的醬牛肉和鹵牛肉也不比牛排差！”

　　耿仲五其實也有看方辰的笑話的心思，畢竟前幾天自己剛剛學會拿刀叉的時候，在京都的貴人面前丟了大臉，被教了好一通西式餐桌禮儀。

　　但方辰的表現(xiàn)讓耿仲五好奇了，坐姿板正，刀叉用得很溜，神情落落大方，說的話也很在理，看起來比一般的十八歲的孩子穩(wěn)重很多。

　　至于什么RB牛排，耿仲五連聽說也沒有聽過說，雖然覺得違和，也只是下意識的略過了。

　　耿仲五暗暗有些贊賞，笑道：“你這小子倒是教訓起我了。你以為你耿叔喜歡這牛排啊，還得澆上什么黑椒醬料，不是得習慣這個口味么，特么出去談生意，吃醬牛肉不丟死人了？”

　　方辰想起來，這個時間段不比后世，民族自信正被西方按在地上摩擦，特別是對于正走在奮斗路上的煤老板來說，急于扭轉(zhuǎn)土老帽印象，吃西餐是時尚，傳統(tǒng)中餐處于被鄙視地位。

　　有點矯枉過正的意思。

　　“耿叔說的是?！狈匠秸f道：“不過，吃什么終歸還是由我們的腸胃決定。腸胃既是個人的營養(yǎng)需求的總和，是千百年的傳統(tǒng)生活方式，也是鐫刻在民族血液里的華夏因子。我相信不久以后，我們談生意什么的都要回歸中餐、回歸傳統(tǒng)的?！?p>　　耿仲五有些發(fā)愣，一個十八歲的孩子能在自己面前很鎮(zhèn)定的吃飯就很不容易，而且還侃侃而談，還說得賊他媽的玄幻，但聽起來似乎很有道理，老子也不知道怎么接話茬，這就特么的有意思了。

　　耿仲五想起來前幾天的宴會，京都大家族子弟一臉不屑的點評著桌子上冀南的地方名菜，最后啥也沒吃，要了兩份黑乎乎的牛排，總結(jié)道：吃什么跟為人處事一樣，適意為貴。當時覺得驚為天人，現(xiàn)在對比方辰，倒是覺得也不過如此。

　　可當時，自己是夾著小心，半蹲著伺候的啊。

　　村里都傳聞方辰是不知禮數(shù)的浪蕩弟子，是驕縱敗家的無賴，似乎有點太過了。這小子也不是一無是處。

　　而且，看這小子虎背熊腰，一表人才，聽說高考成績也不錯，拋去錢的因素，配自己的女兒也是綽綽有余。

　　“那個……”想到這里，耿仲五下定了決心，說道：“方辰啊，你今天的確是有點失禮。不過，耽誤點時間也不是殺頭的罪。我姑娘臉面比較薄，以后你找機會多接觸接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