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映妍好容易在裝飾上哄住了將軍,便要在飲食上發(fā)揮一把,心中只求他能暫且放過自己,容她做個小書童而不是寫字的工具。因為,她真的江郎才盡了,再憋不出來一個字。
“你們公子愛吃什么?”她逮住奚越便問。
奚越想了想,遺憾道:“我們公子一向挑剔,尤其在吃方面。”
她頓覺氣餒,卻也不肯放棄,閑來無事便去四處尋找食材,冷不丁發(fā)現(xiàn)路旁盡是新生的艾草,草葉嫩綠,想來口感必然新鮮,當(dāng)即采摘了一大捧。
回來又托奚越上后廚找了點大米,磨成粉,照著景姨的做法做成艾葉米粑,嘗起來新鮮適口,軟糯有彈性。趁著將軍晚飯的間隙托奚越送上去,竟然沒有被批評。
想想這惡人公子,生來冷酷無情,尖酸刻薄,不批評即是表揚,頓時心中歡喜。如此,她信心倍增,便將往常景姨做的各類美食照著法兒悉數(shù)做出來。這汴州公子平素吃慣了京城的點心,又不喜歡大鍋飯,對這山中的野味倒也不嫌棄,旁邊又有奚越幫著打圓場,碰壁的次數(shù)就少多了。
如此一來,雖然字一個寫不出來,卻沒有要她小命的意思,日子倒也穩(wěn)了,儼然公子的書童,白吃白喝白住,一時無憂。
這一日,徐為任率部出巡,書房無需伺候,方映妍一時閑了起來,換上女裝隨鈴蘭四處閑逛。軍營里不過都是些枯燥的破銅爛鐵(軍事設(shè)施),并不能吸引女孩的關(guān)注。終于到了一處不起眼的土屋,眼見幾個年輕女子在那里踢毽子玩,她喜出望外,沒想到這男人的軍營里竟也有女人。一高興,便和大家湊在一起踢。
她踢毽子的技術(shù)非常好,毽子到了腳上老半天都下不來,引得眾人連連拍手稱贊。正踢在興頭上,她腳下一使勁不想竟將毽子踢到旁邊棗樹上了。
頓時,眾人一陣噓噓,紛紛感嘆可惜了。
大家正遺憾中,忽見她竟已抱緊樹干爬了上去,眨眼的功夫就到達樹梢,姑娘們個個好奇,心想這是哪門子的姑娘,爬起樹來竟比男人還快。
方映妍自是得意,作為多年在山中閑來無事的人,爬樹摘果子偷蜂蜜可比看書有意思多了,一邊美一邊將那毽子夠了下來,引得底下眾人齊聲喝彩。
彼時,徐為任已率領(lǐng)軍隊陸續(xù)返回,眾將士見這邊有熱鬧都忍不住駐足觀望。但見一個女孩兒手拿毽子從樹杈里縱身一躍,像只兔子一樣蹦了下來,倒是新奇。
然而,徐為任與周浚的臉上卻是各自皺眉。
方映妍正玩在興頭上,奚越不知從哪冒出來一把將她拽了回去。
“姑奶奶,你知道那些都是什么人嗎,就跟她們在一起瞎玩?”趁著四下無人,奚越急忙提醒她道。
她一臉奇怪道:“她們不都是這里的丫鬟嗎?”
奚越見她還處于蒙昧狀態(tài),也懶得再去解釋,“總之,你跟她們不一樣,別怪我沒提醒你?!?p> 這時,鈴蘭一路小跑著追來,連連道歉。
奚越白了她一眼:“你若再敢?guī)Ч媚飦磉@,小心將軍一劍劈了你!”
鈴蘭自覺理虧,也不敢吭聲,乖乖地拋了個媚眼便領(lǐng)著姑娘回去了。
方映妍心情好,也懶得再計較什么,開心的隨著鈴蘭返回住處。
午飯畢,奚越又來。
“喂,大小姐,今天下午有比武擂臺,要不要去看看?”
她正愁沒去處,閑得慌,連忙換回男人的衣服欣然跟隨。
二人到達時,比武已經(jīng)開始,擂臺正前方坐著徐為任和一個臉圓身闊的中年男子,像是他的副將。周浚則與覃懷帶劍侍立兩側(cè)。
奚越自帶著方映妍找了一個偏僻的角落一坐,興沖沖看了起來。
只見那比武的士兵兩兩一隊,分成四組,赤手空拳左突右擊,一個個都打得面紅耳哧,鮮血直流,甚是拼命。
方映妍雙手托腮道:“他們都在比什么?為什么都拼了命的打?”
“我們公子要選拔一批精銳人馬另外組建一支隊伍,只有通過比賽的人才可以入圍?!?p> “那有什么好爭的,都是掉腦袋的事,越是特殊腦袋掉的越快?!?p> 奚越搖頭:“這你就不懂了,既然選擇入伍,腦袋早晚要掉,既如此還不如索性拼了命向前撲,萬一拼出來個高官厚祿,封妻蔭子呢?”說罷指著中間那個中年將領(lǐng)道,“那個副將看見沒?崔鵬舉崔將軍,就是自己一路打上來的,他們可不像我們公子出身高貴,生來就能當(dāng)官,只能像他一樣拼命嘍?!?p> 方映妍好奇道:“你們公子有多高貴?”
奚越摸了摸下巴,驕傲道:“說出來不怕嚇?biāo)滥?,我們老將軍可是一品君侯,?zhàn)功赫赫,夫人是皇上親封的榮華郡主,我們公子又是老將軍唯一的嫡子,這樣的出身還不算高貴?”
方映妍煞有介事地點點頭,納悶道:“這樣高貴的身份怎么會來這?被貶了嗎?”她雖然毫無人生閱歷,卻也深知武凌關(guān)乃偏僻之所,一窮二白,又豈是皇親國戚愿意呆的地方。
奚越一時答不上來,搖頭嘆道:“哎,沒辦法,誰叫我們老將軍走得早?!?p> “他父親沒了?”她失聲叫道。
奚越怏怏點頭,顯得極為無奈。
方映妍忽然心生憐意,沒想到每個人都有無法逃避的痛苦,喪父,失婚,貶謫,當(dāng)把這些聯(lián)系起來時,突然覺得那個人并沒有那么可惡。想到這,她對這外界的向往又失了一份興趣,無論身份如何終究難逃疾苦,或許她的空靈山才是最快樂的地方,至少在那里她從來沒有痛苦過,更不知愁是什么滋味。
這時,她無意中望見就近的兩人打的頭破血流,頓覺嚇人,當(dāng)即起身道:“打打殺殺,沒意思,我先回去了。”
“直接回家,別亂跑?!鞭稍脚滤粋€女人無端惹來麻煩,急忙叮囑。
方映妍自是領(lǐng)會,直接轉(zhuǎn)身去了。
走不多時,右肩忽然被人輕拍了一下,她轉(zhuǎn)過身去,竟是周浚,頓時像見了親人一般,滿心歡喜道:“浚哥哥!”
周浚連忙“噓”一聲,將她引到一處樹叢間囑咐道:“以后沒事不要亂走,尤其前院軍事重地。”
“為什么?”
“這是命令?!?p> 她乖乖點點頭,再一抬眼發(fā)現(xiàn)浚哥哥已然消失,頓覺駭然,這神出鬼沒的本領(lǐng)實在令人瘆得慌。
她輕易不肯回去,心想既然不許去前院,那后院總是可以逛一逛的吧。她漫無目的地朝前走,發(fā)現(xiàn)后院雖然偏僻,卻比前院多了一些庭院之趣,景色更為別致。行至一處院墻外,忽聞一陣花香襲人,隨香而去,但見一處雅舍,舍內(nèi)三間開闊的大瓦房,算是此地最華麗的建筑。
她心下好奇,見四下無人,便大膽走了進去。院內(nèi)遍植綠竹,清新淡雅,西邊一座涼亭,亭周滿架紫藤怒放,紫紅色的花朵在陽光的映照下顯得格外鮮妍美麗,原來這便是那花香的源頭。
她欣然走過去,發(fā)現(xiàn)亭子里放著一把七弦古琴,上刻“容與”兩個篆體字,像是琴的名字。古琴以上好的桐木制作,烏黑油亮,輕輕以手一彈,聲音圓潤均勻,穿透力十足,不覺感嘆,像是一把絕世好琴。
她一時手癢,忍不住坐下來偷偷試了兩下,動聽的音符隨即飄了出來,極為悅耳,便將那熟悉的曲子信手拈來,先彈奏一曲《胡笳十八拍》,再彈一曲《廣陵散》……琴聲悠揚,伴隨淡淡的花香,仿佛又回到了空靈山,漫山遍野的野花,紫的、紅的、黃的、粉的,一片一片猶如花的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