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蜀山 李荊柯
卻說呂青世領(lǐng)著三百青城山弟子硬抗大秦一萬甲士，就算他們能以一當(dāng)百，如何能敵得過這一萬善戰(zhàn)的兵士？半個時辰，青城山弟子盡去一半，但是那一萬甲士的軍心也受了不小的沖擊，都知道這幫人不管是老道士還是小道士，都是不要命的打法，一時間誰都不想當(dāng)那出頭鳥撞在那些道士的劍上。趙陽見時機(jī)成熟，呂青世耗費了太多精力，趙陽引箭搭弓對準(zhǔn)呂青世拉滿弓。嗖的一聲銀箭飛出，呂青世身后一涼，堪堪躲過這致命的一箭。饒是如此還是被擦破了右肩。趙陽一箭不中，又拔了一支箭，天下第四射出的箭，幾人能擋。
呂青世看了看身后奮戰(zhàn)的弟子，把心一橫，青罡劍一甩，呂青世眼中只有那飛來的一支箭，四周混戰(zhàn)的聲音，都沒能入得了他的耳朵，他只有那一箭的破風(fēng)聲。
轟的一聲，呂青世這時候破鏡，神臺逍遙境的氣息覆蓋著整個戰(zhàn)場。
“要當(dāng)那李王叔了么。”呂青世破鏡內(nèi)心沒有歡喜，只是看到那年，舊唐長安城大門前那個披頭撒發(fā)破鏡以抗大秦軍隊的李王叔。
趙陽一笑?！斑@年輕一輩的江湖，果真是韭菜，割了一茬又一茬?！壁w陽說完這句話，臉上笑容突然僵住，因為那日在西安城門，他看著一個少年也這樣說。
那個少年，足足修了兩輩子，那一天自己折了兩具道身?，F(xiàn)在這個少年，會不會也是一個修了兩輩子的人？趙陽心起殺意，這個人不能留活口。
趙陽從馬上一躍而起，手中青絲如小蛇一般，這是一個敢殺紅塵仙的人。即便跌了境界，他依舊是天下第四。
呂青世面臨著這樣一位殺神，即使破鏡心里也知道沒有贏他的希望，他真的可以跨境殺人。
“劍起長風(fēng)九萬里，扶搖直上破九天。試問紅塵何人宰，只道紅塵無仙人。”呂青世道了一聲：“紅塵無仙，我李世麒，就是紅塵中的仙啊。”呂青世自稱李世麒，那個舊唐戰(zhàn)死長安城的李王叔李世麒。
“李哥哥，你說世間有沒有仙人啊？”那人的這句話，好像還在自己耳邊回響。“如果有的話，李哥哥就不用這么幸苦練劍了，找仙人拿仙丹。”那姑娘抬手在李世麒額頭彈了一下，接著道：“這樣，李哥哥就能有更多的時間陪我了?！崩钔跏逍α诵Γf了一句：“紅塵中沒有仙人，人人如你這樣想，誰還努力練劍？”
“但是紅塵中沒有仙，我李世麒就是紅塵仙。”這句話，他上一輩子還是沒有說出口。
“青罡，有勞你了?！眳吻嗍捞珠g，青罡劍義憤難平。他趙陽算個什么，一個皇室走狗，一個太監(jiān)閹人！呂青世握劍出手，與趙陽對上。
“師叔祖，咱這趟下山是救人命的，能換馬稍稍快一些么？”城外數(shù)十里，一人騎著牛，一個小童牽著牛，小童極不情愿地說道，那被稱作師叔祖的不是什么老掉牙的人，而是一個十九歲的少年。少年躺在牛背上，雙手搭在腦后墊著頭部，隨著牛屁股一搖一擺。
“你懂啥？看了幾本道家心法，就來教訓(xùn)我？”那少年一個起身，伸手拍了那個小童一巴掌。小童摸著后腦勺，心里罵了句直娘賊！仗著輩分大就欺負(fù)我，想我姬無丹在蜀山，上到太上長老，下到看門小道士，哪個不是挨我欺負(fù)的份？一跟你下山就要為你牽牛，鞍前馬后的服侍。姬無丹越想越氣，拉著那頭牛越走越快。
“小子有這本事，能與我過這么多招?！壁w陽越打越上心，這個后輩不簡單。
“趙無極！你個老王八蛋！你爺爺我成名時，你他奶奶的還在長安城吃泥巴！”呂青世喘著粗氣，拿著長劍指著趙陽罵了個狗血淋頭。趙陽一愣，聽他說自己長安城吃泥巴，這個人認(rèn)識自己。
“嘿！小王八蛋！過來！”那年冬天，唐國長安城，趙無極作為最沒有用的質(zhì)子——趙政的貼身小太監(jiān)，整座王城中的人沒人把趙政放在眼里，這個小太監(jiān)自然更不會放在眼里。趙無極聽到有人叫自己立馬低著腦袋邁著小碎步急忙跑過去，因為在整個唐國王城中，只有他才會被叫小王八蛋。他也想裝聾聽不懂，但是每一次換來的，都是一頓打，一次比一次嚴(yán)重。從這以后，趙無極只要一聽到小王八蛋，就立馬跑過去，甭管別人喊的是不是自己。
“喲？這次跑的可真是快，咱這太監(jiān)的規(guī)矩，可寫得明明白白的，每步可是不得超過一尺三寸，來來來！幾個來量一量，這小王八蛋要是亂了規(guī)矩，咱幾個呀，可不能因為是熟人就手下留情吶?！睅ь^的小太監(jiān)說罷，立馬就跟著兩個人去量了步數(shù)，趙無極嚇得雙腿發(fā)抖，在王城中壞什么都不能壞了規(guī)矩。
“趙無極，要想我們幾個把你越了規(guī)矩這回事不稟報上去，你可得費些力氣了?！?p> “幾位爺爺，小的都可以，只要幾位放過小的，甘為幾位爺爺當(dāng)牛做馬?！壁w無極害怕，怕極了自己被殺，那位小主子身邊就沒有人照顧了。
“來來來，小王八蛋，吃了這泥巴，哥幾個就放了你?！贝蠖斓难┑亓耍悄喟突熘┧?，莫說是吃，手碰上都覺得涼。趙無極猶豫了一下，一想到那個懦弱的小主子，要真是沒了自己，他怎么在這四面皆虎的王城中活下去？自己受點罪，主子少受點苦。
趙無極一狠心，就抓起一把泥巴往嘴里塞，就著雪水的泥巴，吃進(jìn)嘴里涼涼的，嚼在嘴里有些硌牙，趙無極不敢嚼的太快，怕牙疼。又不敢吃得慢，怕被打，一咬牙就把嘴里的泥巴往下咽，就像吃了冰渣，但是這泥巴沒有冰渣那樣入口即化，而是硬生生的泥沙，趙無極咽得快，一嘴巴的泥沙卡在喉嚨中，一個呼吸上不來痛苦的跪在地上。
那口泥沙吐又吐不出來，咽又咽不下去，趙無極，想抬手讓他們救自己，但是自己知道，這幫人是狗娘生的婊子養(yǎng)的怎么會救自己呢？但是又想到那個小主子，他還是抱著希望，向他們艱難的伸出手。那些個太監(jiān)見他面目猙獰，面紅耳赤得朝自己伸手，活生生就像一個索命的鬼，嚇得直往后縮，趙無極跪著一步一步地求他們救自己。
趙無極就在這短短一息之間，終于爬不動了，那只抬著的手無力在抬起，那只撐著身體的手也無力在支撐，一個狗吃泥頭朝地摔了下去。
只在這一瞬間，趙無極還有知覺的時候，一手大手伸在他胸前將他一把接住，這時候趙無極已經(jīng)臉色發(fā)紫，來人急運(yùn)氣將趙無極喉中的泥巴逼了出來，趙無極頓時張著嘴巴大口呼吸，這時候才發(fā)覺活著的好。
那些太監(jiān)，見到來人，腿下一軟跪在地上，嘴里喊了聲：“叩見靖安王。”趙無極緩過來急跪在地上，同是喊了一聲。
李王叔靖安王，趙上宮趙無極，這一個情分，不可謂不是恩深義重。
呂青世就算是神臺逍遙境又如何？對上跨境殺人的趙陽，一樣是毫無還手之力，趙陽認(rèn)出了他，手下仍是不留情。
“你是你，他是他，什么輪回什么情分！這一輩子我是趙陽！”趙陽出劍越來越快，呂青世強(qiáng)弩之末。
一劍而已，趙陽將他打翻在地，呂青世終于沒了還手的力氣，青罡劍嗡嗡作響，好似要護(hù)著這位主人。
呂青世躺在地上，血染濕了青衣道袍，就差一劍就能取他性命，趙陽雙膝重重一跪，跪在他身旁。“情分是情分，承諾是承諾，李王叔，趙無極來世再報救命之恩?！壁w陽一下子變得有氣無力，好似體內(nèi)的真氣被抽空一般，他舉劍對準(zhǔn)呂青世心臟，看了一下他的模樣，終于把心一橫，扭過頭一劍刺下去！
“死了么？”呂青世只覺得身體輕飄飄的?！拔液貌蝗菀讈砹?，你說死不死的，晦氣?！眳吻嗍辣犃吮犙郏匆娨簧倌?，挾著自己落在城墻上，他也一身道袍，但是不是青城山弟子，也非劍城弟子。那些甲士見到一人從趙陽劍下救出了呂青世，如天外飛仙一般落在城墻，一時之間，都不敢動。那青城山的道士只剩下不到百人。
“蜀山，李荊柯?！边@少年就是剛剛城外數(shù)十里的騎牛少年。
“師叔祖！您慢點，爬那么高做甚？”小童也牽著牛趕了過來。
天下第十李荊柯，蜀山輩分極其高的一位少年。背著一把桃木劍，別著個老葫蘆，少年聽見城下姬無丹的聲音，一臉不情愿。“我說姬無丹！在外面叫我什么？我今年才多少歲！你這叫，別家姑娘還以為我是個七老八十的老道士！”少年朝城下喊道。趙陽一愣，此人竟然能從自己劍下救人，又是一個高手，還是一個少年。這天下人才果真是韭菜一般，割了一茬又一茬。趙陽越來越心急了，要是被他倆拖到韓不惑回城，豈不又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在山上逼著人叫他師叔祖，下山又不給叫，真是夠欺負(fù)人的！”姬無丹拿著手中的牽牛繩嘀咕著。
這世道就是這樣，有些人說變就變，有些人一層不變。北陽的司馬青風(fēng)，從下山到現(xiàn)在，都是一層不變，那一聲郡主到現(xiàn)在未變，在云夢山上的臭臉色到現(xiàn)在還是沒有變。韓不惑一直笑著看著司馬青風(fēng)，司馬青風(fēng)也是面無表情，兩人也不說話，歐陽青陽看著二人，一如當(dāng)年在云夢山上的三人第一次見面，司馬青風(fēng)看著從山里走出來的韓不惑，面無表情。韓不惑看著從山下走上來的司馬青風(fēng)，微笑以待。
“好啦，都是幾十上百歲的人了，還這么犟咧。韓哥哥這次來，是看我的。青風(fēng)，你也不要為難韓大哥了。”歐陽青陽朝司馬青風(fēng)笑了笑，司馬青風(fēng)朝她道了聲了是便離開了尼姑庵，臨走時告訴韓不惑，自己在對面山上的喇嘛廟上等他。
司馬青風(fēng)一走，又來了一個身著青黃色四爪大蟒的人。那人在門外遠(yuǎn)遠(yuǎn)就行了個大禮說道：“歐陽丹求見太皇太后。”韓不惑不免多看了一眼，心道：北陽江湖榜上的三位，來了兩位。
歐陽青陽招了招手，歐陽丹才抬腳進(jìn)門，韓不惑朝他笑了笑，可能笑是這天下第一這輩子做的最多的事，打架都沒有陪笑臉多。
“大柱國以后不必多禮，都是一家人?！睔W陽青陽往韓不惑抬了抬手，歐陽丹又朝他拱了拱手?！氨背琼n不惑?！表n不惑同是朝他拱了拱手，歐陽丹一怔，自己剛進(jìn)門的完全感覺不到他的氣息，就如同普通人一般，現(xiàn)在才知道這個不起眼的老頭竟然就是那個獨霸天下第一一個甲子的韓不惑。
北陽趁北城弟子外散，早已經(jīng)在邊境聚集了大量兵馬，試圖跨過北境，直達(dá)北城，但是北境整整打了七天，都沒能啃下這塊硬骨頭。現(xiàn)在是北城的城主親自來了，看來這趟是不收兵也要收兵了。
“見過韓城主?！睔W陽丹認(rèn)認(rèn)真真的行了個大禮，這回，韓不惑連手都沒有拱了。
“城主是我當(dāng)年在大秦認(rèn)識的故人了，這次來，是看我的。大柱國可知道我為何喊你來？”歐陽青陽問他，若算輩分，歐陽丹還要喊歐陽青陽一聲姑奶奶。
“留下城主?！睔W陽丹十分確定的說道。
“去吧?！睔W陽青陽朝他擺了擺手：“青風(fēng)在廟里。”歐陽丹行禮轉(zhuǎn)身而去。
“韓大哥不要怪我?！睔W陽青陽不敢看他，一口長嘆氣才道：“土埋過頭的人了，這輩子都說自己不插手朝政之事，到頭了還是做了。誰讓我是北陽人呢，還是太皇太后?！?p> “歐陽妹子，韓大哥無妨。人的一生，哪個人就沒有做過一兩件違背內(nèi)心的事？你要再不做，哥哥就沒辦法來看你了。老哥我呀，被一座山困了四十年，被一座城困了六十年，攏共一百年。誰能活一百歲？我韓不惑過了一百零六年，放在哪里不是個土埋過頭的人？你呀一輩子都困在北陽，被一個擔(dān)子困的。這次就算你不修書一封，我也要來的。”韓不惑臉上是千年不變的笑容，可是對她的笑又跟對別人的有些不同。
“哥哥，你也去吧?！睔W陽青陽搖著頭說了這句話轉(zhuǎn)身走進(jìn)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