頃刻間看見李師師沖著天子拜道:“恭迎圣上?!?p> 只見天子頭戴軟紗唐巾,身穿滾龍袍,說道:“寡人忙了一天,剛從上清宮回來,教太子在宣德樓賜萬民御酒,令御弟在千步廊放賞。本來約了楊太尉一起來,久等他不至,寡人就先來了。愛卿近前與朕說話?!?p> 宋江在黑地里低聲說道:“好運氣!這次錯過,千載難逢。我們就此討一道招安赦書,如何?”
柴進搖頭道:“首領(lǐng)這不是要脅迫君上么?雖說使得,只怕臨時答應(yīng)了,以后也免不了要反悔。”
“我們好生哀求,訴說忠君愛國之情,哪里就算脅迫了?”戴宗說道。
柴進哭笑不得:“我們是強盜,他縱是天子,也是人生父母養(yǎng),豈有不怕的。我們?nèi)フ宜?,正是黃泥巴掉在褲襠里,說不清楚?!?p> 宋江道:“我們自行綁縛了去請罪如何,這樣總行了吧?”
“仍是不妥。只怕見不到他就被暗中護衛(wèi)的人亂刃分尸?!?p> “這么說來,還是要打通李師師的關(guān)節(jié),由她引見?”
兩個人正在黑影中商量,卻說李逵見宋江、柴進和那絕色女人吃酒,卻讓他和燕青看門,頭上毛發(fā)都倒豎起來,憋了一肚子怒氣沒處發(fā)作。正此時,見一人揭起簾幕,走了進來,那人正是天子要等的楊戩楊太尉。這楊戩也是宦官,是執(zhí)掌文事的太監(jiān),官至太傅,和童貫并立,極受寵信。
楊戩見李逵面相兇惡,怕驚了圣駕,喝問道:“你這廝是誰?敢在這里?”
李逵大怒,也不回應(yīng),提起把交椅,劈臉打來。
楊戩吃了一驚,措手不及,連挨兩記交椅,被打翻在地下。
燕青心中笑道:“且由這廝鬧去,正省了我的事。”原來燕青和柴進一樣,也是得了吳用的囑咐,只是要想方設(shè)法壞了招安的事。這楊戩能來樊樓,非富即貴,燕青樂得不管不問。他只假意來救,自然是阻攔不住。
李逵扯下幅畫來,在蠟燭上點著,一面放火,一面把那些香桌椅凳,都打得粉碎。那畫是王維的真跡,名叫《輞川圖》,原是王維晚年時畫在清源寺壁上,而后親自摹寫下來。清源寺毀于戰(zhàn)火,這里的《輞川圖》又被李逵燒了,真跡徹底失傳,極為可惜。
那時房屋都是木制,又是天干物燥的時節(jié),轉(zhuǎn)眼間火勢便起。宋江三個看見,急忙出來,只見黑旋風(fēng)赤著上半身,正在那里行兇。
四人連忙拉扯著李逵到了街上,李逵奪一條棒,在小御街上亂打。宋江見他性起,怕關(guān)了城門,不能脫身,便和柴進、戴宗先趕出城,只留燕青看守著他。燕青看只剩自己一個,趁亂掏出一支煙火朝天放了。
那邊天子早已驚得一道煙從密道走了,四處鄰人并巡火鋪兵,扶起楊太尉,奮力救火。高太尉當(dāng)時正在北門上巡邏,看見火起,帶領(lǐng)軍馬便來追趕。一時間城中殺聲四起,震天動地。
燕青伴著李逵,正打之間,撞到朱仝、劉唐見到煙花前來接應(yīng)。四人各拿槍棒,直沖到城門。把門軍士正要關(guān)門,外面魯智深掄著鐵禪杖,武行者使起雙戒刀,殺入城來。柴進、戴宗護著宋江出了城,返身回來廝殺,救出里面四個。
剛出城門,高太尉軍馬已追了過來,宋江正在那里心慌,叫道:“如何是好?”
燕青道:“他們不知道我們的底細,我們分頭走。”
武松道:“你們先走,我攔他們一攔?!?p> “灑家和你一起?!?p> 朱仝道:“我也留下?!?p> 魯智深道:“三郎身邊不能沒人,汴京城灑家廝混過多時,閉著眼睛都能走。你們留下的人多了,反倒是連累?!?p> 正說話間,卻見前面又有馬軍沖殺過來。
宋江嘆道:“悔不聽當(dāng)日軍師之言,今日真要陷在這里了。”
卻聽燕青大喜道:“不是官軍,是我們的人!”
宋江抬頭看去,卻見梁山泊五虎將關(guān)勝、林沖、秦明、呼延灼、董平各帶數(shù)十馬軍沖了過來。
不知誰大喝道:“梁山泊好漢全伙在此!早早獻了城,清君側(cè)時可免你們一死!”
聽聞這句話,兩個人面如土色。一個是高俅,這清君側(cè),不管怎樣,君側(cè)之人怎么都要倒霉。漢景帝時晁錯多得寵信,不還是被腰斬于東市?另一個人是宋江,這清君側(cè)是隨隨便便說著玩的嗎?自古哪個清君側(cè)是真要清君側(cè),還不都是清君本身么。這是明明白白的造反謀逆??!
高太尉聽是梁山泊好漢,心中有鬼,不敢出城來,慌忙讓軍士收起吊橋,眾軍上城墻防衛(wèi)。
原來吳用那里叫柴進、燕青、史進暗中行事不說,自己也沒閑著,定要徹底鬧一鬧汴京。他估算時日,親率五員虎將,在汴京城外埋伏。這晚看到燕青煙火,便到護城河邊接應(yīng),正好遇到宋江,便讓他上了空馬,隨后柴進眾人也都上了空馬,唯獨又不見了李逵。
宋江氣的牙癢癢,只吩咐燕青道:“你略等一等那黑廝,與他一起回山。我和軍馬眾將先回,以免路上再有意外?!?p> 見梁山泊兵馬撤走,高太尉引軍虛張聲勢追趕一陣,天明時便回轉(zhuǎn)。開封府問起緣由來,李師師只推說不知。楊戩知這樊樓是天子常來的地方,哪里敢鬧,只得自認倒霉,歸家養(yǎng)傷。開封府收拾火場,查點死者,有一百余人,被傷人數(shù),有四五百人,推倒跌損者,不計其數(shù)。高太尉會同樞密院眾官員,都到太師府商議后續(xù)事宜。
太師府這場熱鬧暫且不提,且說當(dāng)晚燕青藏起兵刃,去尋李逵。他尋思道:“李逵這廝能去哪了?該不會是豬油蒙了心,去店內(nèi)取行李?”他來到客店房檐下裝作看熱鬧的,果然見到李逵從店里取了雙斧,大吼一聲,跳出店門,就要一個人去打這汴京城池。
燕青抱住他腰胯,順著李逵前沖的勁頭,將他摔個四腳朝天。趁著李逵摔的頭昏腦脹,燕青拖著他尋路就走。李逵平日被燕青摔慣了,只得乖乖的跟著燕青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