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數(shù)日，任憑梁山泊如何叫陣，張清都不出城廝殺。梁山泊大軍攻城器械一時不能完備，女諸葛劉慧娘獻上土山攻城之法，盧俊義依言叫軍士在東昌府南門外開始堆筑土山。
按兵家所言，土山攻城之法稱作臨。只要土山能順利堆成，攻方的弓手可在土山上放箭，抵消甚至超過守方城墻的居高臨下優(yōu)勢。步軍甚至馬軍也可順著土山殺到城墻上，比攀爬云梯強過百倍。因此土山攻城之法比起云梯蟻附攻城兵力損失要小的多得多。
然而土山攻城十分消耗人力和時間。攻城一方既要派人手大動土木，又要分兵防止守軍沖出來破壞，人少了不能成事。另外就是要有充裕的時間，否則也難以實施此戰(zhàn)法。
眼下盧俊義大軍馬步軍一萬，又有數(shù)千接應的水軍，遠比東昌府守城官軍要多，土山攻城也可用得。然而說起時間，卻別有一番微妙在里頭。
女諸葛劉慧娘獻上這個計策后，一同出征的眾首領(lǐng)有不少懂兵法的，但無一人提出異議。吳用已經(jīng)稱病了好幾日，不出營帳。有些首領(lǐng)前去探視，吳用都拒而不見。盧俊義便叫劉慧娘帶人監(jiān)督軍士運土堆山。
只見梁山泊軍中嘍啰，將一袋一袋裝著泥土的袋子運到城南兩百步外地上，另有一些嘍啰將袋子解開，把土倒進些木箱子中，摻雜些麥糠草莖，澆水用木槌敲打夯實，隨即扣到地上，再把箱子撤走，現(xiàn)出一塊一尺高，一尺寬，三尺長的大泥磚來。如此一塊塊泥磚碼上去，再用浮土填了泥磚縫隙，那土山便一點點變高起來。待堆到五丈高時，不再加高，轉(zhuǎn)而從山上往城墻方向往下傾倒泥磚、浮土、石塊、木頭，每天約能往城墻前進二十余步。
眼見土山一點點往城墻延伸，守城官軍倒還好，但東昌府的百姓可就慌了手腳。不管大大小小，還是真真假假，梁山泊已先后劫了青州、高唐州、沂州、凌州四個大府，算上祝家莊、曾頭市兩個市鎮(zhèn)，遭殃百姓足有數(shù)十萬。東昌府城中百姓本來尋思著兔子不吃窩邊草，倒也沒怎么害怕，哪里想到梁山泊大軍說來就來了。
眾商家商議一陣，推舉了幾個耄老行首，湊了些錢，買了數(shù)十豬羊前來都監(jiān)府勞軍，言語間明里暗里只勸張清出戰(zhàn)。
張清對眾商家道：“眾位父老不用驚慌，我這幾日一直在看他。且讓他再堆一日，等到了弓箭射程，再做計較。若是擋不住時，自有我出戰(zhàn)。”
一個老者說：“梁山泊人馬眾多，將軍若是麾下短缺人手，我們的家丁、伙計都可出戰(zhàn)。要是將軍嫌他們不得力，我們也愿出錢助將軍招募。”
張清道：“你們的心意我都知了?，F(xiàn)在我們是守城，用不了那么些人。若是需要用人時，少不得要各位出錢出力?！?p> 一個老者道：“只需城池不破，賊軍退了，我們會出錢到汴京替將軍打點門路，助將軍高升?！?p> “守土之責，張清份內(nèi)之事。”
又有一個老者道：“非常之時，小老兒大膽說句不中聽的話。要是城池破了，罪責不小。”
“朝廷法度，張清不敢違反?！?p> “將軍麾下軍士，如是還需犒賞，不管是財物、酒肉、柴炭、糧草，還是冬衣、營妓，只管明言。”
……
好說歹說，費了許多口舌才勸走眾老者，張清覺得比上陣殺敵還累。
他喝凈一大碗水，足足歇了半個時候，起身尋到趙士行，道：“若不出戰(zhàn)，只怕被人看出破綻，被人當做膽小之輩日后再難服眾；若是出戰(zhàn)，刀槍無眼，萬一損傷了那山上首領(lǐng)，只怕宋江惱羞成怒，容不得我眾人獻城。”
“按那金毛狗段景住所言，盧俊義新來不久，少有人服他。若是東平府那里未被攻破時，這里的首領(lǐng)多半是出陣不出力。你只管出戰(zhàn)，若是怕有什么誤傷，便如此這般，也好給他們個臺階下?！?p> 張清聽罷，贊道：“高，實在是高。”
趙士行又道：“盧俊義用這土山攻城之法，能少折損不少軍士性命，倒也是個有心計的?！?p> “什么心計？”
“他知那些首領(lǐng)一時難以服他，便索性不予理會，只拿出一副體恤嘍啰的做派，去抓下面人的心?！?p> “這等手段，難免有些婦人之仁?！?p> “人心都是肉長的，就算是手段又能如何？那些小卒除了少數(shù)窮兇極惡有野心的，大多求安穩(wěn)日子而不得。如果你是他們，會喜歡在誰麾下？”
張清道：“若是不上進的小卒，多活一日便賺了一日，自是喜歡在盧俊義麾下?！?p> “若你是一個首領(lǐng)呢？”
“跟著狼走吃肉，跟著狗走吃屎?！睆埱逭f了一句俗話，想想覺得不妥，描補道：“我只跟著員外走，吃什么都愿意?！?p> “為什么？”
“因為我知道，員外吃什么就會讓我吃什么?！睆埱迓詭в行┙器锏恼f道。
趙士行哈哈笑了起來：“你果然是個不會拍馬屁的。拍馬屁能拍成你這么生硬的，也算難得。”
張清再無別事，隨即告辭?？粗鴱埱鍧u遠的背影，趙士行低低的自言自語道：“我對自己的信心要是像你們這么足就好了。”
第二日一早，剛剛平明，有官兵急忙到都監(jiān)府來報：“梁山泊賊寇連夜修筑土山，已到城墻八十步外，龔旺將軍叫小可請都監(jiān)速去南城門?！?p> 張清隨即來到南城門，兩員副將花項虎龔旺和中箭虎丁得孫一起迎接他到城樓上。見仇瓊英沒有再來纏著出戰(zhàn)，張清不由松了一口氣。
張清放眼望去，只見土山頂上，豎起一溜大盾，盾面裹著鐵皮，零零星星扎著幾支箭。大盾上面有木板為頂，上面密密麻麻都是箭矢，密密麻麻，好如刺猬一般，有幾支箭還冒著青煙。再看大盾下面縫隙，不斷有泥土滾落下來。
龔旺道：“木板上面應是澆了水，火箭燒不起來，可恨城里沒有床弩?！?p> 張清搖搖頭道：“那些大盾不過兩丈，床弩即便射的準，他堆些泥磚在里面，還是射不穿。眼下只得出戰(zhàn)，阻滯賊寇修建土山?！?p> 龔旺道：“屬下請戰(zhàn)?！?p> 張清道：“前些日子瓊英出戰(zhàn)，又有丁得孫擒了段景住，我已知那里首領(lǐng)虛實了。此戰(zhàn)若不勝，軍民士氣不堪再用。你雖然本領(lǐng)高強，只怕不是他們對手。你在此為我掠陣，我和丁得孫前去試探一番?！?p> 說罷張清便喚抬槍備馬，全身披掛，叫丁得孫去點五百馬軍，出城往土山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