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說李逵照看宋江,只說戴宗回到觀音庵住處,換了綁腿、護(hù)膝、麻鞋,腰里插了宣牌,便袋里藏了盤纏,背上兩個包袱,到城外驛站換了快馬,直往梁山泊而來。
他馬術(shù)精湛,行了三天,便到了山東地界。這一日約行過了三二百里,巳牌時辰時,已看到梁山泊港汊。那時是六月初旬天氣,天氣悶熱,蒸的戴宗大汗淋漓,滿身皆濕。他怕中了暑氣,便打算尋個村店歇息片刻,再去梁山泊南山酒店。
遠(yuǎn)遠(yuǎn)的,戴宗望見前面樹林側(cè)首有一座傍水臨湖酒肆,戴宗走到跟前,見干干凈凈有二十余張桌子,全新的紅漆凳椅。戴宗來到里面坐下,解下包袱,放在腳邊。
只見一個酒保來問道:“客官,打幾角酒?要什么肉食下酒?豬、羊、牛肉都有。”
戴宗道:“酒我不要,與我做口素飯來吃。”
酒保又道:“我這里有素酒,沒有精釀過,還有饅頭粉湯?!?p> 戴宗道:“既然是素酒那就不妨事,你篩三碗來。我不吃葷腥,有什么素菜下飯?”
酒保道:“有早上剛送來的一板新鮮豆腐,我叫廚子與客官多加些料,做一味陳麻婆豆腐如何?正好出出汗,祛祛濕氣?!?p> 戴宗道:“最好,最好!”
酒保去不多時,端來一碗豆腐,放下兩碟菜蔬,又連篩三大碗酒。戴宗看了那酒,顏色清亮,先放下一半心,隨后飲了一小口,感覺并無異味,便把心全放下來。他正饑又渴,就著酒把豆腐都吃了。那陳麻婆豆腐又麻又香,又燙又嫩,叫戴宗吃得好不愜意。戴宗一口氣把豆腐都吃凈了,剛要討飯吃,只覺天旋地轉(zhuǎn),頭暈眼花,就凳邊倒了。
只見從店里走出一個人來,那人臂闊腿長腰細(xì),待客一團(tuán)和氣,正是梁山泊作眼英雄,笑面虎朱富。他前些時日離了李家道口酒店,到此開設(shè)新店,正好遇上戴宗。這戴宗一副公人打扮,朱富怕他是官府的探子,便讓廚子在陳麻婆豆腐里加了料,把戴宗麻翻在地。
見戴宗倒在廳上,朱富從酒店里面出來,吩咐伙計道:“抬這狗官差去后院,看看包袱里有什么東西?!?p> 兩個伙計將戴宗抬走捆好了,先翻戴宗包袱,翻出一個朱紅綠漆的宣牌。宣牌上面雕著銀字,寫的是:“江州兩院押牢節(jié)級戴宗”。
朱富看了道:“且不要動手,我常聽軍師說江州有個神行太保戴宗,是他的舊相識。上次宋江去江州,軍師還寫了一封信叫他帶給戴宗。莫非就是這個人?快去調(diào)一碗解藥來,問個虛實緣由?!?p> 伙計用水調(diào)了解藥,扶戴宗靠在一張椅子上,扯著耳朵灌了下去。
須臾之間,只見戴宗舒眉展眼,蘇醒過來。他偷眼見朱富拿了宣牌在手里翻來覆去的看,不由喝道:“你是什么人?好大膽,我是官府的人,你還敢用蒙汗藥麻翻了我!該當(dāng)何罪?”
朱富笑道:“天生公道!休說麻翻了你,我這里還要和宋國皇帝做個對頭?!?p> 戴宗聽了臉上陰晴不定,問道:“你可是梁山泊的好漢?愿求大名。”
“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梁山泊好漢笑面虎朱富便是?!?p> “既然是梁山泊頭領(lǐng),定然認(rèn)識智多星吳學(xué)究先生?!?p> “吳學(xué)究是大寨里軍師,參贊軍機(jī)。足下如何認(rèn)得他?”
“他和小可是相識?!贝髯谙肓讼胗盅a(bǔ)充道,“不是從小的相識,而是曾經(jīng)在鄂州和他見過,后來常有書信往來。劫了生辰綱之后,他送了許多金銀給我?!?p> “兄長莫非是軍師常說的江州神行太保戴院長么?”
“小可便是。”
“果然是戴院長,真是有眼不識泰山。兄長勿怪。”朱富一邊致歉,一邊給戴宗解綁。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原本打了好幾個花的繩結(jié)被他兩下就解開,迅捷異常。
戴宗活動著手腳,道:“都是自家人,不知者不為罪?!?p> 朱富問道:“前些日子宋公明發(fā)配江州,經(jīng)過山寨,吳軍師曾寄一封書與兄長,可曾收到?”
戴宗只怕朱富不讓他上山,不敢說要梁山泊的人去救宋江的事,只把吳用寄的書,與宋公明相會的事說了一遍。說到最后,戴宗道:“我此行有公干,要去汴京。繞路來到梁山泊,特來拜見吳學(xué)究與諸位首領(lǐng)。”
朱富叫伙計備了酒食,管待了戴宗,又叫小嘍啰搖過船來,親自引戴宗到大寨。
吳用聽聞報知,下關(guān)迎接。
吳用見了戴宗,敘禮道:“天生公道!一別經(jīng)年,院長風(fēng)采不減。今日什么吹到此?且請到聚義堂里來,與眾頭領(lǐng)相見?!?p> 戴宗苦笑道:“我能有什么風(fēng)采可言,倒是學(xué)究,居移氣,養(yǎng)移體,已非前番……前番模樣?!?p> 吳用笑道:“已非前番窮酸模樣?”
朱富在旁邊聽了,也跟著笑起來。
待來到堂上,吳用報知了各首領(lǐng)姓名。晁蓋等人問了戴宗路上寒暖。
戴宗見花榮、秦明等一眾新首領(lǐng)都在,趁機(jī)拜倒在地哭道:“公明哥哥被下在江州大獄里,七月十七便要斬首!他與我是至愛兄弟,戴宗不才,只求眾首領(lǐng)救他一救?!?p> 晁蓋聽了,慌忙請戴宗起來,問道:“宋江賢弟因為何事又吃了官司?竟弄到斬首這個地步?”
戴宗道:“宋江兄長在潯陽樓吃酒,醉后題了詩,不料不知被誰改成反詩,被江北無為軍一個姓黃的通判發(fā)現(xiàn),告到知府那里,因此入獄?!?p> 吳用疑惑道:“題反詩算什么,又不是真?zhèn)€造反?就算是真的造反,不是罪大惡極,一般也不斬首。”
“江州知府是蔡京的九兒子,他本已經(jīng)忘了晁天王你們劫取生辰綱事發(fā),被宋江兄長放走的事。不料卻被那個黃通判提醒,因此趁機(jī)官報私仇,不顧朝廷律法,要將宋江兄長斬首。我無計可施,恰好知府叫我去汴京公干,因此特意繞行梁山泊,只求晁天王救他一救?!?p> 晁蓋聽了,便要請眾頭領(lǐng)點了人馬,下山去打江州,救宋江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