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行了兩日,當(dāng)日行到晌午時分,正走之間,只見官道旁邊一個酒店,掛著的酒旗,樣式極為少見,旗子上的圖案似鳥非鳥,似人非人,卻似一只燕子長了個女人頭。
宋江看了看酒店,停下馬,對秦明說道:“秦統(tǒng)制,且在這里吃些茶飯再上路?!?p> 這酒店不是一般村店,是宋清為監(jiān)聽梁山泊附近遠近動靜秘密開辦在此,因此宋江才要停上一停。
宋江和秦明進到店里,那店不大,只有一張大桌,五張小桌。那大桌子先有一個客人在那里占了。宋江看那人,八尺來高,淡黃色臉,雙眼鮮紅,頜下沒根胡須,乃是石將軍石勇。
石勇見了宋江,就要起身招呼。宋江暗中搖搖頭,使個眼色,選一個靠窗的小桌坐了吃酒。
剛吃不過兩三盞,聽得門外腳步聲緊,過來十一二人,都是客商打扮,立滿在放酒甕的壚邊。那為首的客商叫酒保過來說道:“我們?nèi)硕?,你叫那個客人換了個桌子坐,讓我們一起吃些酒?!?p> “小可理會得?!本票4饝?yīng)一聲,來到大桌前,看著石勇道:“有勞尊上,挪借這張桌子與這些客人坐一坐。”
石勇本要讓,見宋江忽然搖頭,故意嗔怪道:“也需有個先來后到。什么了不得的客人就要換桌子?老爺不換!”
“客官,行行好周全小店的買賣,你是一個人,用不了這個大桌,換一換又有何妨?”酒保陪小心道。
石勇大怒,拍著桌子道:“你這鳥男女,好不識人。欺負老爺獨自一個,就要換桌子。便是趙官家,老爺也不鳥他。再來煩,老爺認得你,醋缽大的拳頭不認得你!”
“客官,休要動怒,不換就不換,小可又不曾說什么?!本票5馈?p> 石勇喝道:“量你這鳥廝也不敢說什么!”
秦明是個烈性子,聽了忍耐不住,便說道:“你這漢子,你也鳥強,不換便罷,為什么可得鳥嚇他。又說什么官家不官家的!”
石勇跳起來,拿了短棒在手里,應(yīng)道:“河邊無青草,餓死多嘴驢。我自己罵他,要你多管閑事!老爺天下只讓得兩個人,其余的都看做兩腳底下的泥。”
秦明焦躁,他常用的狼牙棒因攜帶不便,沒放在身上,眼下只得提起板凳,就要打去。
宋江見火候已到,橫身勸解道:“且都不要鬧,我且請問你:你剛才說來了趙官家都不讓,又說天下只讓的兩個人,那兩人是誰,莫非顏面比趙官家還大?”
石勇道:“我說與你聽,驚得你呆了。一個是滄州橫??げ袷雷诘膶O子,喚做小旋風(fēng)柴進柴大官人?!?p> “另一個是誰?”宋江問道。
“柴大官人雖也是江湖名望崇高,但這一個顏面比柴大官人還要大。你沒聽說嗎,江湖名望有一石,那人獨占八斗,柴大官人占一斗,其余天下好漢共分剩下一斗?!?p> 秦明頗知江湖事,小旋風(fēng)柴進手眼通天,不管是朝中,還是江湖,都是通吃。秦明又是軍官,對柴進朝中勢力更比一般江湖人知道的要多。然而聽了這人的話,便如此人物,也要八個才能抵得上那人,他好奇心大起,問道:“那人是誰?”
“那一個便是鄆城縣押司山東及時雨呼保義宋公明?!彼谓戳饲孛靼敌?,秦明早把板凳放下了。那漢又道:“老爺只除了這兩個,便是大宋皇帝,也不怕他?!?p> 宋江道:“你且住,我問你,這兩個人,我都認得。你在哪里和他們兩個見過?”
石勇道:“你既認得,我也不說謊。我三年前曾在柴大官人莊上住了四個月有余,只是沒見過宋公明。不過也快了,我正要去找他?!?p> “什么,你要去找他?”宋江問道。
“是,我如今有事,正要去找他?!?p> “誰讓你找他?又有什么事?”
“他的親兄弟鐵扇子宋清有封信讓我送給他?!?p> 宋江聽了,向前行禮道:“‘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逢’,在下便是呼保義宋江?!?p> 石勇大喜,拜道:“天幸讓小弟得遇哥哥,差點錯過,險些白白去孔太公那里走一遭?!?p> 宋江引石勇與秦明相見了,一同坐了小桌,叫店伙計斟酒三杯給石勇吃。酒罷,石勇從包裹內(nèi)取出一封書信,遞給宋江。
宋江接過那信來,先不急著打開,當(dāng)著秦明的面問石勇道:“家中近日有沒什么事?為何清弟只讓你一人來?那其余十幾個好漢到哪里去了?”宋江之前已去了信要宋清帶了孔明、孔亮、雷橫、宋清、石勇、狄云、狄雷、馬元、赫連進明、李應(yīng)、李忠、鮑旭一十二名好漢扮作客商悄悄來此聚齊,一同上山相助火并晁蓋。算算時日,他們也應(yīng)到了,不料只見到石勇一個人,才有此問。
石勇?lián)u搖頭道:“我也不知,只有四郎讓我送信來,想必信中自然有說?!?p> 宋江拿信看了,見封皮逆封著,又沒“平安”二字。宋江心內(nèi)大驚,連忙扯開封皮,從頭讀至一半,后面寫道:“父親于今年正月初四因病身故,現(xiàn)今停喪在家,專等哥哥來家安葬。千萬,千萬,切不可誤!宋清泣血奉書?!?p> 宋江讀罷,叫聲苦,捶著胸脯,自罵道:“不孝逆子!胡作非為,老父身亡,不能盡人子之道,與畜生何異!”他把頭要往墻上磕撞,被秦明、石勇抱住。
宋江大哭起來,只哭得昏迷,半晌方才蘇醒。
秦明、石勇兩個勸道:“哥哥且節(jié)哀。”
宋江痛哭一回,引了秦明,來到店外林中空曠無人處說道:“不是我寡情薄意,其實只有這個老父記掛,今已沒了,只得星夜趕歸去。前番所議之事行不得,教兄弟們自先上山入伙,火并之事,日后再徐徐圖之。”
秦明又驚又急,連忙勸道:“哥哥,太公既已沒了,即便到家也見不得了。恕小弟說話難聽,世上人無有不死的父母,且請寬心,引我們弟兄成就大事。那時兄弟們陪著哥哥歸去奔喪,未為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