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張都監(jiān)聽了武松祈請,道:“不用多言,我現(xiàn)在就答應你,以三年為期。三年之后,是留是走都由你自己心意。”他親賜了酒,叫武松吃的大醉,又讓人在前廳廊下收拾出一間耳房,與武松住。
次日,張都監(jiān)差人去施恩處,取了行李來,自此武松便在張都監(jiān)府上宿歇。
那張都監(jiān)不論早晚,時常賜給武松酒食,只做親人一般看待。又叫裁縫與武松里里外外做了秋衣。
武松又歡喜又納悶,心內(nèi)尋思道:“難得這個都監(jiān)相公,一力要抬舉我,又肯放我走。只是自從到這里住了,寸步不能離,又沒工夫去快活林與施恩說話。雖然他頻頻使人來看我,只怕還是不能進到宅里來?!?p> 時光迅速,已是玉露泠泠,金風淅淅。正值政和六年八月中秋,張都監(jiān)在后堂深處鴛鴦樓下,安排筵宴,慶賞中秋,叫喚武松到里面飲酒。
武松見夫人宅眷都在席上,只吃了一杯,就要轉(zhuǎn)身出來。
張都監(jiān)喚住武松問道:“你到哪里去?”
武松答道:“恩相在上,夫人宅眷在此飲宴,我理合回避?!?p> 張都監(jiān)大笑道:“差了,我敬你是個好漢,特地請你來鴛鴦樓一起飲酒,慶賀佳節(jié),如自家一般。這里又沒有外人,你只管坐不妨?!?p> 武松唱個無禮喏,遠遠的坐下。
張都監(jiān)叫丫環(huán)取來大銀賞鐘道:“大丈夫飲酒,何用小杯!”
幾個丫環(huán)、養(yǎng)娘連珠箭般勸武松吃了幾大鐘。再看外面,夜略有些深,天上已是月明光彩,照入東窗。每逢佳節(jié)倍思親,此時此景,縱然是武松這般硬漢也概莫能外,只是哥哥人鬼殊途,陰陽兩隔,嫂嫂生死不知,下落難明,不由得武松不傷感。武松借酒掩情,只吃的半醉,忘了禮數(shù),連番痛飲。
張都監(jiān)見月已升起,喚了一個心愛的養(yǎng)娘,叫做玉蘭,出來唱曲。那玉蘭生得臉如蓮萼,唇似櫻桃。眉畫遠山,眼明秋水,再往身上看,纖腰裊娜,綠羅裙掩映金蓮;素體馨香,絳紗袖輕籠玉筍。
那玉蘭執(zhí)著象板,向前各道個萬福,輕啟朱唇道:“今日是中秋,小女子唱個中秋對月時景的曲兒,是東坡學士的《水調(diào)歌頭》?!?p> 玉蘭頓開喉嚨,唱道:“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但愿人長久,萬里共嬋娟?!?p> 那嗓音醇厚,潤如珠,冷如泉,時如林海聽濤,時如空谷傳響,抑揚之間,了無一絲雜音;高亢處有如山空夜寒,烏啼驚心,低回處好比碧紗如煙。她的技藝越是高超,那一股離愁別恨越是刻骨銘心。
這玉蘭唱罷,放下象板,又道了一個萬福,立在一邊。
張都監(jiān)道:“玉蘭,你把一巡酒?!边@玉蘭應了,拿了一副勸盤,丫環(huán)斟酒,先遞了張蒙方,次勸了夫人,第三便勸武松飲酒。
酒杯臨到武松面前時,武松才從那歌聲的余韻中驚醒。他不敢抬頭,起身遠遠地唱了相公、夫人兩個大喏,接過酒來,一飲而盡,便還了盞子。
張都監(jiān)指著玉蘭對武松道:“此女頗有些聰明伶俐,善知音律,是個極知冷暖的。如你不嫌低微,數(shù)日之間,擇了良時,與你做個妻室?!?p> 武松起身再拜道:“量我何德何能,怎敢望恩相宅眷為妻?枉自折了武松的草料?!?p> 張都監(jiān)笑道:“我既出了此言,休要再推卻,我必不負約。”
周圍丫環(huán)與養(yǎng)娘紛紛與武松作賀,武松當時一連又飲了十數(shù)杯酒。這番酒吃的太急,武松只覺酒勁涌上來,他怕失了禮節(jié),便起身拜謝了相公、夫人,要回前廳房內(nèi)歇息。
張都監(jiān)見武松已有些站立不穩(wěn),便叫玉蘭相送。
待來到武松房內(nèi),玉蘭扶武松到床上躺下。武松謝過玉蘭,昏昏沉沉躺了。
玉蘭回到住處,取出一個包裹,來到武松房里。她掩了房門,從包裹中取出一對大紅蠟燭點著了,立在床邊。那蠟燭煙氣帶著一股奇特的香氣,令人沉醉。
玉蘭咬著嘴唇,來到武松身前。她彎下腰,深深地吻了武松。她的雙唇溫柔有力,好像還帶著玉蘭花的香氣。
武松原本還有幾分清醒,到那時已完全眩暈,全世界好似只剩下玉蘭的嘴唇和她的呼吸。一股香醇的氣息好像熔巖上的風,輕輕地吹進他的身體里。那種妖異的酥麻感,從胸骨往下,筆直一條線奔到腳下。他身體被那股香氣點燃,整個人好似烈火般熊熊燃燒。他睜開眼睛,見玉蘭好如一塊軟糖一般溫暖甜潤,讓人想一口吞了。
武松眼睛里的狂暴讓玉蘭害怕,那好像是一陣驚天的駭浪,不知會將她帶到什么樣的地方。
玉蘭低聲問道:“你認得我么?”
“好像是在哪里見過,只是認不出來?!蔽渌芍沃眢w坐起來。
“你還記得那日在景陽岡下無為莊中么,我穿著紅色衣服,頭發(fā)是這個樣子。”玉蘭對著武松坐下,拔下頭上的金釵,松散了頭發(fā)。
武松想起來了,那日無為莊中密室里有一個紅衣女子綁在床上,被自己救了下來,模樣正是眼前的女子,只是頭發(fā)樣式變了。他問道:“你姓什么?如何到了這里?”
玉蘭一邊挽著頭發(fā),一邊說道:“我姓楊。當日被他們掠走,雖蒙恩公救了,但回到家中時被村人猜疑,唾沫淹死人,無法過活。于是我悄悄跑出來,投了這邊的一個遠房親戚。他是這都監(jiān)府里的副都管,后來都監(jiān)府缺少仆役,便讓我來了。”
“為何從沒在府里見過你?”
“我在后堂見到過你幾次,只是看你沒認出我來,因此也沒有相認。”
“想不到竟然今日在這里重逢,當真是緣法湊巧?!蔽渌筛锌馈?p> 一個燭花爆開來,一股火熱升騰上來,武松猛地張開雙臂,笨拙的將玉蘭抱住。玉蘭把金釵插回頭上,額頭貼著武松的額頭。
楊玉蘭感覺到了武松的壓抑和緊張,她喘息著在武松耳邊低聲說道:“我已經(jīng)被許配給了你,你想要做什么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