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顏眼中的揶揄慢慢隱去，微怔了一瞬又恢復(fù)如常。
“阿尋不用操心這些，有些事不是三言兩語便能說清，人無法要求太多，有得必有失，不是喜歡你就可以擁有，也許是上天作弄，若是無法圓滿，那就順其自然吧?！睂O顏似看得很通透，一副云淡風(fēng)輕的，絲毫沒有自苦自怨。
“顏姐姐，對不起，可能是我多事了。不瞞你說昨晚我有去陳府，原本只打算在暗處看一眼那陳繆的，不想誤打誤撞與他碰個正著，于是我便試探了他一番。我以為那陳繆經(jīng)歷了一番磨難，定會一蹶不振，不想我見到的卻是個如清風(fēng)明月般的人，他真的生得很俊朗，也很勤奮上進(jìn)。想必你也聽說了一些他的事，他父親想要放棄他，改為扶持庶子?？伤€是靠自己的能力令陳鶴年打消了念頭，以實力證明了自己。想來他一定是個意志堅韌之人。我特意在他面前現(xiàn)身本想試探他的，可任憑我使出手段來，他也不為所動。最后我道明了自己的意圖，與他開誠布公地說了一下關(guān)于你的事情?！?p> 小鈴鐺說到此處就停頓，她看了一眼孫顏的面色，見她沒有責(zé)怪的意思，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又繼續(xù)道：“顏姐姐，我問他何故一直不與你說清楚，他回答從他懂事起就把你當(dāng)做他未來的妻子，相守一生的人，他小心又珍而重之的把你放在心里，舍不得你受一點點委屈。可是天有不測風(fēng)云，一切好像都事與愿違，你還是因為他而受了委屈。”
“他想給你幸福，有能力為你遮風(fēng)擋雨，可如今身有殘疾，腿腳不便他確實少了許多自信。他明白自己不再有資格成為你的良人，可讓他來主動退出主動放棄你，他曾嘗試過，努力過，才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做不到。他知道所有人都以為他死了，而你那個時候還小，對他也可能只是兄妹之情，不像他早已戀你極深。你已經(jīng)重新定下婚約，而那人也很優(yōu)秀，也一直在等你?！?p> “所以他也在等，等你的決定，他不來見你，不來打擾你的生活。他沒有權(quán)力強求你，對于你最后的決定他都會尊重?！?p> “他讓我告訴你，你永遠(yuǎn)是他心里的顏兒。不要勉強，不要委屈自己，他只想你往幸福的那邊走，不要回頭。”
孫顏捂著心口的位置，只覺呼吸都開始痛了起來。這一刻她淡定安然的偽裝變得那么不堪一擊。她淡笑一聲比哭還難看，那么苦澀至極。
“他陳繆真是了不起，他以為自己是誰，只有他一個人最偉大是不是。什么尊重我，什么交給我來決定，他就是個弱夫，凡事都在那里自以為。自從他回來竟從未來見我一面，我都快忘了他的模樣，他還是我記憶中得那個一直疼我，寵我的人嗎。”
“徐公子的確一心為我，以誠相待，可我早已對他言明，我不會嫁予他為妻。感情的事本來就撲朔迷離，無法強求，我又怎會不懂。徐公子至今未娶，是他癡心，可他也尊重我的決定，只要我真的擁有自己的幸福。”
“可是那個人，那個人憑什么只冷眼旁觀，我的煎熬，我心里因為辜負(fù)一個人的抱歉終日都縈繞不散，可是陳繆他連與我坦白的勇氣都沒有。呵，幸福，說什么讓我往幸福的那邊走，不要回頭。都是騙人的鬼話罷了?！?p> 孫顏似對陳繆有諸多不滿的樣子，她心里積壓太久此時才全數(shù)發(fā)泄出來。
小鈴鐺看著這樣的她，哪里還不明白孫顏對陳繆的心意。他二人心里都只有對方。孫顏眼里雖有怨但更多的卻是藏不住的追憶與思念。她不禁也想起了初見陳繆時，在他眼里看到的對孫顏深深眷念，不舍。
“顏姐姐，還有一件事我想應(yīng)該高訴你才是。那個青玉玲瓏其實是陳繆托我轉(zhuǎn)贈于你的。他要我不必告訴你。但是，既然說到這里了，我就不好再瞞你。陳繆公子說你小時候?qū)λf過極喜歡那些玉石，那之后便記在了心里。他一直想要找到這世上最珍貴最獨一無二的東西，能在某一天作為定情信物送予你。這青玉玲瓏是他當(dāng)年出外游歷之時所得，在崖底的那些歲月都是這青玉玲瓏陪著他，后來他恢復(fù)記憶才想起過往種種。只是一切早已物事人非，雖花開依舊，他卻已不再是曾經(jīng)那個意氣風(fēng)發(fā)的少年，只是對你的情在時光荏苒依然不改，反而越加深刻。他經(jīng)我之手將這青玉玲瓏送給你，便是將他對你的情一并給你。此生你有情無情他的情都只給你一人，再不會愛旁人。青玉玲瓏就是他心。”
孫顏心上豎起的城墻，因為小鈴鐺的坦白相告頃刻之間土崩瓦解。
“青玉玲瓏就是他的心么……”孫顏溫婉的面容似籠罩了一層細(xì)雨，不再光彩照人，只令人覺得分外脆弱。只見她輕閉了雙眼，一滴淚毫無預(yù)兆地滴落下來，接著是第二滴，第三滴。然后是小聲的嗚咽，若受傷的小獸，似訴說著塵封已久的委屈，又似撥開云霧后重見艷陽的釋然。
這時候花廳里大家早就各自回了住處安歇，只有小鈴鐺伴著孫顏，還有不遠(yuǎn)處一直靜默不語的孫斜。
小鈴鐺手足無措地安慰著哭泣的人，她支著手沒有章法地拭著孫顏眼角的淚水。
“顏姐姐，快別哭了。都是我不好，在你生辰這天說這些做什么，原本可以開開心心的。都是我，一切都被我給搞砸了?！毙♀忚K見孫顏如花似玉的面上一臉淚痕，就無比難受，心道果然自己好心辦了壞事。她求救地看向?qū)O斜，以期他能幫忙勸慰一下對方。可孫斜似看不到她眼里的焦急一般，她只能硬著頭皮使出渾身解數(shù)來，輕柔地哄著，說著自己的抱歉。
可女子只一無所絕，依然還掉著淚沒有焦距地望著眼前的一點空茫，沉浸其中沒有醒來的跡象。
許是小鈴鐺著急忙慌又心疼不已的樣子太有存在感，一直孫斜旁觀沒有動作的孫斜，踏著優(yōu)雅的步伐還是走了過來。
“阿姐何苦這般，既然在意對方去找他便是，他心中有你這是不爭的事實，如果你愛的人受盡磨難依然心性不改，對你的情也一直堅定，這已是非常難得的事情。他若缺乏自信，你便給他自信。這世間你愛的人也愛你，那前方的一點點阻隔又算的了什么?！?p> “不要等到錯過了又去追悔莫及。是要與愛的人相偕白首，還是從此相忘不相見這都是你自己的選擇。就是因為不舍才將選擇的權(quán)力交給你，不見有時候只是害怕更加難以舍棄?！?p> 孫顏仿佛才醒覺，長久以來的困惑不解隨著身邊清越的音調(diào)而煙消云散，她喃喃自語道：“是這樣嘛，我懂了?！?p> “謝謝你啊，阿尋。”
“阿斜你說的對，是姐姐太驕傲了?！?p> “他既然將自己的心給了我，那我又何必騙自己，姐姐遠(yuǎn)沒有那么豁達(dá)，心眼也極小，一直以來都在心里怨怪對方不來見自己?？墒撬粤四敲炊嗫囝^，我明明知道，也心疼，可從未問過他一句，自他回來我也沒有關(guān)心過他。我那么小的時候無心說的一句話，他居然記到現(xiàn)在?！?p> “你們不要擔(dān)心我，我知道該怎么做了?！?p> “好了，這么晚了，你們回去吧。”孫顏看著眼前的一對男女，在月夜的銀輝下宛若無雙的璧人，那么般配，她笑了笑，十分溫柔的樣子，她輕擺了下手示意二人離去，臉上那些淚水只剩下一點淡淡的痕跡。
小鈴鐺見她唇角掛著清淺的笑意，這才如釋重負(fù)一般的放了心。
“嗯，顏姐姐。那你回去之后也早些休息?！?p> 孫顏頷首輕應(yīng)了一聲，而后走到門邊在香菱的陪伴下離去了。
“公子，我是不是又做了錯事了?！毙♀忚K仿佛很氣餒，走到孫斜身邊跟上對方的步伐，低落道。
“我又發(fā)現(xiàn)了你的一個優(yōu)點。”
孫斜的聲音很輕在清幽的夜里仿若松針落地，卻足以動人心弦。
小鈴鐺抬手揉了揉耳朵，將那種挑動她思緒的波動撫平。
“公子是什么意思呢?！?p> “所謂不知者無罪，你是稚子之心，心性純?nèi)?，但確實有些無畏。好在你還會自省。今后萬不可再這般魯莽行事，豈知有時候好心確實也會得不到理解。世上事紛紛擾擾，你心思純澈，不必卷入這些是是非非，你只要快樂的做你自己就好?！?p> “懂了嗎？”
小鈴鐺見他也不似責(zé)怪，也不是在夸獎她，于是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