鴛枝樓門面雖然不大,里頭卻別有洞天讓人大開眼界,可謂是雕欄玉砌珠宮貝闕,燙金彩幔從樓頂高梁垂下,燈火通明熱鬧非凡,大堂早已坐滿了烏泱泱的一群人高聲喝彩著,紅臺上的幕布還未拉開所以除了人群的熙攘聲以外也聽不見其他的了。
樓內(nèi)迎客的小廝瞧見兩人貴氣的裝扮便連忙湊了上來,賠笑道:“兩位公子可是李大人的朋友?快快隨我來?!?p> 如銘看著人群一臉嫌棄道:“這人多的可以下餃子了。”
小廝笑道:“這一樓都是些散客,二樓便是雅間得清凈些,兩位公子請?!?p> 同小廝上了樓,江未寒從上往下看了眼,驚訝道:“這茶樓的生意也太好了吧?”
“那肯定啊,我們鴛枝樓是煙安城最大的茶樓?!毙P大笑一聲,道:“這不明日就是梨園大會了嗎,所以有不少歸隱多年的戲曲名角都復出登臺了,兩位公子運氣不錯,今天來唱曲的可是天歌戲班的頭牌旦角妖色,她可有六年都沒唱過曲了,前幾年可是紅得很,這不,樓下來的這么多客人都是來看她的?!?p> 如銘道:“妖色,可是真名?”
小廝思索道:“這我也不知道,不過戲子畢竟都是賤籍出生,這大令除了達官顯貴可以隨意取名沒有忌諱以外,普通人那都只能尋些難聽名字免得撞上哪個后宮妃子或者富人家的名,所以我尋思這妖色也不會真名,干這一行的一般都會取一個令人印象深刻的藝名,才好闖出名頭?!?p> 江未寒點頭道:“原來如此。”
二樓雅間便是只閉走廊面朝大堂的廊臺,所謂一覽眾山小,從這個角度看下去倒是十分開闊明朗,不過雅間價格高昂且只有十間,大多都留給了哪家的官宦公子。
走到第四間,小廝湊上前還未敲門,里頭便傳來了聲音。
“進來吧?!?p> 得到許可后小廝撤步推開了大門,俯身道:“兩位公子請,沒什么事小的就先下去了。”
江未寒笑道:“好的好的?!?p> 江未寒剛剛打算進去,便有一位男子出了雅間與他擦身而過,小孩好奇的瞟了一眼,他沒太看清楚男子的樣貌,只注意到了他蒼白到異于常人的膚色,而且男子身上沒有一點妖氣和陰氣。
江未寒小聲嘀咕道:“真奇怪?!?p> 進了雅間,屋內(nèi)內(nèi)擺著一張圓桌,江未寒坐下后便問道:“大人,剛剛那個出去的人是誰啊?”
李擇喜靠在椅背上,聞言笑了笑,道:“不認識了?你的恩人。”
江未寒道:“賀氏?”
李擇喜道:“沒錯?!?p> 江未寒又問道:“他也太白了,白的像鬼一樣。”
如銘嗑著瓜子,聞言翻了個白眼道:“說不定他還真是鬼呢?!?p> “我不是那意思。”江未寒認真的思索了下該如何去描述,眨眼道:“就是鬼怪那種白是慘白慘白的,你一看就知道他死翹翹了,可那個人不是啊,就像是一張很薄很薄的白紙,又像人又好像可以戳破他。”
如銘疑惑道:“你是想說像紙人?”
“對對對。”江未寒一臉激動的拍了一下如銘的肩膀,小孩力氣奇大無比,一巴掌拍的如銘差點當場吐血而亡,惡狠狠的瞪了眼小孩便繼續(xù)低頭嗑瓜子了。
江至淡聲道:“他是不化骨。”
如銘緩了口氣,皺眉道:“不化骨?這么大個?”
江未寒道:“什么是不化骨啊?”
知道江未寒不學無術,如銘也不嗆他了,還算耐心的解釋道:“不化骨是僵的一種,卻又是凌駕在所有僵之上的,是指活人死后身體不會腐爛甚至不會干硬就如同活人睡著了一樣擁有意識,本就十分少見,而且不化骨一般只有一個地方會如此,比如說你?!?p> 說著,如銘便拉起了江未寒的手又掰出了小孩的小指,比劃道:“如果你經(jīng)常用小指去拎東西,那么你的意識就會告訴你小指很重要,到死后你的意識就會落在你小指上成了一個獨立的活物來吸取日月精華修煉為怪?!?p> 江未寒領悟道:“那如果我覺得我全身上下都很重要,是不是整個人都會是不化骨了?”
“怎么可能?!比玢懸荒樝訔壍乃﹂_了江未寒的手,道:“這飛僵伏尸我見過不少,不化骨雖不常見我也見過幾次,而且最大的只是一整條手臂而已,從來沒見過這么完整的不化骨,李大人估計都沒見過呢。”
李擇喜頷首道:“的確,我也從未見過如此完整的不化骨?!?p> 江未寒拖著下巴感嘆道:“那這個人肯定非常非常自戀,不然怎么整個人都是。”
如銘冷眼道:“我都和你說這個不是自戀不自戀你覺得不覺得的事,除非是執(zhí)念非常非常深,否則根本不可能。”
江至淡聲道:“天府曾處理過一只完整的不化骨,不過修煉十年就已經(jīng)能夠飛天遁地了,那只不化骨直接爬上了天府拆了神廟,數(shù)十位天神合力才將那只不化骨殺了?!?p> 江未寒道:“那剛剛那個人不是很危險?”
江至輕笑道:“危險倒談不上,殺的那只不化骨是因為執(zhí)念太深,據(jù)說本來是個良家少女,卻因為一個愛玩火藥的鄰居燒了全家,少女僥幸活下被送進了童安堂可卻因為容貌不佳渾身傷痕所以遭人欺負,后來少女被這群人丟進了江里漂泊至一個農(nóng)戶村莊,有個農(nóng)戶收養(yǎng)了少女,農(nóng)戶看起來像是個慈愛的老實人,
“???”江未寒聽的都起一身雞皮疙瘩,生氣道:“這也太過分了吧,怪不得執(zhí)念這么深?!?p> 李擇喜則道:“這還沒完?!?p> 如銘道:“還沒完?后面這名少女怎么了?”
李擇喜道:“少女一夜尋得時機逃出了農(nóng)戶村莊,逃進深山之時遇到了一個采藥的婦人,婦人聽聞了少女的遭遇十分憐惜便將少女的帶回家中,少女本以為終于能過上安寧的日子,可這位婦人家中窮困潦倒,更有一個四歲的兒子要喂養(yǎng),她將少女帶回家中是為了一件事?!?p> 如銘皺眉道:“為了什么?”
“我去,這都什么人啊,喪心病狂了吧!”如銘一把扔掉手中的瓜子,猛的拍了下桌子,暴跳如雷道:“要我說地府就不應該只查鬼魂死因,還要把他們死前做的事情全拔出來,這種人剝皮抽筋挫骨揚灰死不足惜!這還想投胎?做她的春秋大美夢去吧。”
李擇喜睨了眼如銘,輕笑道:“你對地府很有意見?”
言語中的威懾頓時讓如銘癟了下去,十分溫順道:“如銘失態(tài),大人責罰,只不過這是在也太過分了,誰能受的了?。俊?p> 李擇喜道:“這件事發(fā)生在一千年前,我解決了?!?p> 如銘聞言頓時無語凝噎,因為李擇喜向來很少處理這些事,可但凡有事落在了李擇喜的手里,那么這件事里的所有人下場都不言而喻,奇慘無比且觸目驚心。
見如銘閉嘴,李擇喜示意江至繼續(xù)說下去。
江至道:“此后婦人將少女的尸體丟進了雞圈之中當做飼料,
“天哪,太可憐了?!苯春行┕睬檫^后的黯然神傷,又問道:“對了李大人,這些人你是怎么解決的啊?”
李擇喜抿了口茶,低聲道:“活人我管不了,自然得等他們死了?!?p> 江未寒道:“然后呢?”
李擇喜低笑道:“鄰居被我一把火燒了,那群童安堂的被我塞進黃泉里了,
江至聞言笑了笑,柔聲道:“做得好?!?p> 想起江至說的話,江未寒眨了眨一雙大眼睛,問道:“江兄為什么說剛剛那個人不危險???”
江至抬眸道:“你剛剛說的沒錯,如果說那個少女是恨自己的每一寸肌膚,那么他便是對自己的每一寸皮膚都有愛意,所以他的執(zhí)念并不傷人?!?p> “誒,如銘兄,我說的對吧,就是非常非常自戀。”江未寒一把摟過如銘,得瑟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得意洋洋道:“這次你輸啦!”
如銘又翻了個白眼,一臉無語的干笑了兩聲,敷衍道:“啊對對對,你贏你贏。”
江未寒又道:“不過我從來沒有聽到爹說賀氏是不化骨,這是怎么一回事啊?”
李擇喜道:“估計也是這段時間的事,其余的也不得而知,不過他并非祖上與黑狼交好的那一脈,得知我來了煙安,上門打個招呼罷了。”
如銘道:“那也不算是小狼崽子的恩人啊。”
“確實不算。”李擇喜擲杯笑道:“賀氏共有兩姓,主姓為賀,副姓為景,便是因為賀氏祖上的老爺共有三個兒子,其中有一位隨了母姓開始自立門戶成了異姓的旁系,分支后賀氏席卷了家財開始在商上大刀闊斧,而景氏則從了科舉之路,賀氏不從皇權更不行官場之事所以看不起景氏?!?p> 如銘點頭道:“原來如此,可如今大令乃是皇帝一手遮天,這賀氏不奉承皇帝還能走到今天這個位置也是十分厲害?!?p> 李擇喜道:“早年賀氏做的都是些不干凈的生意,攢夠了資本這才轉為正道,不過賀氏的那幾個兒子也算是天縱奇才,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將賀氏造成了江南四城最大的財閥世家,煙安人有傳一事,便是如今的賀氏子弟哪怕再游手好閑數(shù)十代,那也能躺在金山銀山上長大?!?p> 江至道:“賀氏與別國有交易,賀氏富可敵國收買了不少外國使臣,所以即便是令帝想除掉賀氏也不敢輕舉妄動,而賀氏亦沒有忤逆皇權的意思,也就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所以煙安更沒有征收賦稅之說,百姓也十分輕松,這才有了許多文人墨客,賀氏則自命煙安為山水城?!?p> 江未寒聞言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道:“山水城,山河城,這不是沖撞了人府的帝宮嗎,這賀氏還真是十分囂張。”
李擇喜淡笑道:“一個人府世家還能與天寒黑狼為世交,不是囂張是什么?”
江未寒點點頭道:“那也有道理。”
不過一會,葉凌和蘇祠樂也回到了鴛枝樓,幾人看到蘇祠樂都不由得眼前一亮,蘇祠樂則是肉眼可見的拘謹和不適,李擇喜拉著蘇祠樂在自己身旁坐下,伸手固住了她的肩膀,上下打量了一番滿意笑道:“很漂亮?!?p> 蘇祠樂嘆道:“如此輕紗秀發(fā),如何殺敵?”
李擇喜不以為然道:“在我身邊,你不需要殺人。”
蘇祠樂聞言神色一緊,愣了片刻也松了拘謹?shù)哪樱Φ溃骸岸嘀x大人。”
江未寒本來就十分喜歡蘇祠樂,見蘇祠樂這幅模樣笑的更歡了,高興道:“祠樂姐姐這樣真的好漂亮,就像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一樣?!?p> 蘇祠樂道:“多謝?!?p> 江未寒托著下巴手指敲著桌子,看著樓下的戲臺犯問困道:“這什么時候才開始啊,等的我都困了?!?p> 如銘道:“你懂個屁,好事多磨知道嗎?”
江未寒皺眉道:“可是卻是等了好久了,不是說酉時開始嗎,這都酉時三刻了,還不見人?!?p> 不只是江未寒有些不耐煩,樓下大堂的人也傳來些催促的不悅聲。
“誒!”江未寒拱了拱鼻子,好似發(fā)現(xiàn)了什么一般猛的站起了身子。
葉凌道:“小江公子,怎么了?”
江未寒在屋內(nèi)四周吸嗅了片刻,最后趴在一面墻上仔細的聞著,眨眼道:“大人,隔壁有好重的血腥味?!?p> 李擇喜聞言揚了揚眉,眼中有些不可思議,而雅間外又傳來一道極其尖刺的叫聲。
“死人了!死人了!”
緊接著就是一陣陣倉促的逃跑聲,葉凌見狀提劍起身推開雅間的大門,走廊內(nèi)擠著一群烏泱泱的人,多是些衣著華麗的公子和服侍的侍女面色驚恐的往樓梯跑去。
葉凌皺著眉避開人群看向旁邊的雅間,屋門半掩朝外推開,明黃的門紙上濺滿了血跡,看不起屋內(nèi)的光景葉凌又退回雅間,道:“大人,隔壁的雅間屋門有鮮血。”
李擇喜朝著江未寒笑了笑,道:“小孩,你鼻子挺靈的?!?p> 李擇喜有些感動,終于發(fā)現(xiàn)了江未寒的一個優(yōu)點。
屋外的腳步聲漸漸安靜,樓下大堂的人也一哄而散,李擇喜見狀起身道:“你們在這里等著,葉凌和如銘隨我過去?!?p> 見江至皺了皺眉,李擇喜低聲道:“臟。”
說罷,李擇喜便領著二人入了隔壁的雅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