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大郎
荷塘對岸柳蔭下,一道清麗絕倫的身影一閃而逝。
那少年郎聽到女子聲音,拋了手里的蓮蓬施施然站起身來。
“老規(guī)矩,故事沒講完,報(bào)酬收一半?!?p> 少年郎臉上滿是笑意,手里拿出一個精美的布袋。
麻衣少年們紛紛把剝好的蓮子分出一半放入袋子里面,顯然是早已習(xí)慣了。
一個瘦小少年一邊往袋子里放著蓮子,一邊央求道:“大郎,喝藥急什么,講完再走?!?p> “那可不成?!鄙倌昀尚⌒牡匕巡即瞪?,輕輕拋了拋,向著女子聲音響起的方向而去,““講完……就下次吧。這次便宜你們,先把謎底告訴你們?!?p> “那個窮孝廉,姓夏!至于那個打魚的……自然便是姓楊了?!?p> 少年郎的身影越走越遠(yuǎn),消失在對岸柳蔭深處,荷塘這邊,麻衣少年們亂糟糟的討論起來,卻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意思。
看樣子,故事還得大郎來講完,大伙兒還得幫他剝一次蓮蓬了。
夏瑾站在遠(yuǎn)處,眉頭微微擰起,良久之后,搖了搖頭。
他也沒了再在塢堡里閑逛的興致,在荷塘邊上站了許久,便沿著來路返回了塢堡正廳。
……
“做事情,一定要有利可圖,不然我費(fèi)半天口水作甚么?”
那少年郎臉上有著清淺的笑意,掂著手里頗感沉重的布袋,一邊走一邊喃喃地道。
顯然,對于這段故事的酬勞,他是極為滿意的。
柳蔭深處,有著一處數(shù)畝見方的院落,外有幽篁掩映,中心是一座極為雅致的小樓。
少年郎過了荷塘,一路行至此處,將布袋中蓮子交由侍女,看著侍女在院外清溪里洗了放入盤中,這才接過盤子,微笑著走入小樓之內(nèi)。
“這是新采的蓮子,最適合你的脾胃。知道你喜歡這個,我才一早就去采來。”
“這些都是我親手剝的,來,先嘗一個?!?p> 把盛著蓮子的盤子放在案幾上,少年郎一臉甜笑捻起一顆蓮子,向那捧著藥碗的少女唇邊送去。
少女眉目如畫,向后不著痕跡的退了半步,輕嗔道:“大郎別鬧,藥快涼了啊?!?p> “你不吃,我不喝你的藥?!鄙倌晏鹦Φ馈?p> 那清麗少女沒有說話,堅(jiān)定的搖了搖頭。
“好吧,真是無趣?!鄙倌昀墒姆畔律徸樱陨倥掷锝舆^藥碗,一飲而盡。
“大郎,快些去正廳吧,叔父已經(jīng)派人來找過兩次了。今日有貴客登門,叔父說,關(guān)系你的仕途,你再不去,叔父可真要生氣了?!鼻妍惿倥陨倌昀墒掷锝舆^藥碗,溫聲說道。
“仕途仕途,朝廷不過只剩下半壁江山,就算位列三公又有什么意思。何如就在這順陽川中安閑度日,卻不快活。”少年懶洋洋地道。
少女顰起好看的細(xì)眉,微微有些疑惑:“讀書入仕,報(bào)效朝廷,不一直是你的志向么?”
“過去我有些糊涂,這些天才算明白過來?!鄙倌昀山舆^侍女遞過來的水碗漱了口,有些老氣橫秋的嘆了口氣,“學(xué)會文武藝,賣與帝王家。辛辛苦苦習(xí)文練武,就是為了給別個賣命!憑什么啊,就憑他姓楊?”
“這不是應(yīng)當(dāng)?shù)拿矗俊鄙倥等?,顯得愈發(fā)疑惑,輕聲道:“大郎,你的病,好像愈發(fā)嚴(yán)重了。自從幾日前你跟謝家那幾個兄弟去了一趟方山,回來之后就跟之前不一樣了。書也不讀了,武也不練了,整日里就跟那些莊戶子弟廝混,這可怎么成……”
“我有病,我知道,藥不是剛喝了么?”少年郎笑了笑,“謝家那幾個小子說我在方山上滑了一跤,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們下黑手打了我一頓,方山上的事兒反正我是什么都記不起來了?!?p> “他們跟你那般要好,怎會打你?慢慢想吧,會記起來的。先去前面,莫讓叔父著急……”
“好吧。”少年郎應(yīng)了一聲,指了指盤中蓮子,“都是我親手為你剝的,記得吃啊?!闭f完笑著出門而去。
……
塢堡前廳,賓主甚為相得,氣氛極為和諧。
夏瑾回到前廳的時候,林師已經(jīng)在開始考察蘇家?guī)孜荒贻p子弟的才學(xué)了。
蘇家本是大族,家學(xué)淵博,尤其擅長禮記。族中年輕才俊都是蘇伯仁親自教導(dǎo),近年來陪都那邊論玄之風(fēng)大漲,所以他教授子弟也是儒玄并重。
陪他一同見貴客的,其中蘇建、蘇政、蘇文的學(xué)問都已登堂入室,另外幾位子弟年齡尚幼,卻都已初窺門徑。
這次蘇伯仁想讓林師品評的,主要就是蘇建蘇政蘇文三人。以這三人的年齡,如果林師肯給評語,立馬就有了做官的可能,只要有高官愿意征辟,便可以即刻踏入仕途。
當(dāng)然最為重要的品評對象,還是他的獨(dú)子。
這孩子是有宿慧的,天資聰穎,顧盼風(fēng)流,常被他夸為自家寶樹,小名喚作大郎。
有大郎,卻沒有二郎。
這樣聰穎的孩子,他委實(shí)想要多來幾個,無奈自這孩子降生之后,他再也沒有別的子嗣。只能想上天是公平的,有了這個聰穎的孩子,已經(jīng)是耗盡了他的全部福氣。
他素來以學(xué)問自矜,然而早在兩年前,在學(xué)問上他已經(jīng)是無法教導(dǎo)這個孩子了。
大郎自然是沒到出仕的年齡,不過獲得林師的評語卻是極為重要的。有了林師的評語,再過幾年,入仕便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踏入仕途,光宗耀祖,本也是這孩子的夙愿。
蘇伯仁面容和煦,聽著蘇政流利的對答林師的各種考問,余光卻一直在打量門外。
大郎這孩子向來恭謹(jǐn)守禮,今日本是跟在身邊一起出塢堡迎貴客的,到了塢堡外卻發(fā)現(xiàn)這孩子不告而別,不知溜到哪里去了。
自幾日前跟著謝家?guī)讉€世侄出去玩了一趟,在方山上滑了一跤,這孩子便有些不一樣。
往日恭謹(jǐn)守禮的孩子,竟是變得有些憊懶無賴!
他看過大郎的傷勢,也就是鬢角腫了個包,看不出什么大問題。想著他畢竟還是個孩子,受到驚嚇有些恍惚,也沒有多理會,想著過幾日就好了。
今日之事,事關(guān)重大,早上已然反復(fù)叮囑過,卻沒想到這小子渾不當(dāng)回事!
若是再不出來,這個機(jī)會可就要生生錯過了!
正在煩惱間,一道人影自門外閃了進(jìn)來,正是一個十四五歲的翩翩少年。
“好在沒有誤事?!?p> 蘇伯仁松了一口氣,看著林師提筆在黃紙上為蘇政寫著評語,臉上笑容愈加和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