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桐覺得,她的一生真的糟糕透了。
七歲,懵懵懂懂時,媽媽帶她去阿姨家玩。
阿姨家里有個哥哥,平時在人前對她很好。媽媽和阿姨出去買菜,只有她和哥哥在家。
后面的記憶不太清楚了,葛桐只記得他們躺在床上,玩過家家的游戲。后來她的衣服被脫了下來,她害羞地抱住雙臂。
這些不明的記憶偶爾會突然涌出,像磨腳的鞋子一樣處處提醒著她的不適,但她習慣了穿不合腳的鞋子,她可以忍。
后來上了高中,因為身擔班級多項職務被同學自動劃分為“官僚派”,與大多數學生所處的“民主派”不和。葛桐沒當回事,因為同學除了給她臉色,在學校里他們也不敢隨便怎么樣,葛桐唯一不能忍的是他們說自己的爸爸是罪犯。
那些塵封多年的痛苦記憶一旦被打開就如沉入深海,悶得她喘不開氣。
媽媽辛苦付出擔起家庭重任,左鄰右舍喋喋不休地議論,還有當初銳氣十足的爸爸出獄后被迫用原本該拿筆的手去搬重物,還有每一次葛喬發(fā)病時的若即若離,這些無一不壓在葛桐心底。
下滑厲害的成績,學校里隨處可見的異樣的眼光,她曾被趙凌玉派人堵在工具房里,被堵在天臺上,被堵在宿舍后的小樹林里,有時候逃不掉的反而習慣了。
葛桐想來想去,還是沒有給媽媽撥回去電話,她不想再讓媽媽擔心。媽媽忙了一天已經夠累了,爸爸更是早出晚歸的,弟弟還小需要人照顧。眼前的一切她都可以自己扛的。
葛桐閉上了眼,逐漸適應了周圍的黑暗。真的,有點累。
黃毛見葛桐不反應了,頓時怒火中燒,他扯著葛桐胳膊,把她往樹底下按。
粗糙的樹干磨破了宋清顏送她的外套,葛桐掙脫,卻被壓得更緊。
她的后背磨得火辣辣的疼。葛桐不敢想會發(fā)生什么,只緊緊閉上眼。
“你們在干什么?”一道清冷的聲音響起,一束燈光透過狹窄的小路穿了過來。
黃毛沒說話,他覺得聰明的人自然不想多管閑事,看到他們便一目了然自己離開。
沒想到那人又問了一遍,“我問你們在干什么!”
無人回答。在這寂靜的傍晚寂靜的樹林里,葛桐身邊只有風聲。
“你誰啊?關你屁事,快滾!”變聲期小子語氣不耐煩,想以氣勢威壓。
可那人非但沒離開,還往這邊走來。
“你們有一輛車倒了擋在路中央,影響我過去,怎么不關我事?!蹦侨伺e著手機晃了晃,手電筒發(fā)出的光足以讓他看清局勢。
五個人堵一個人,有點勝之不武了。
“真tm掃興!小劉,你去把車扶起來?!秉S毛往身后瞟了一眼,突然不動了。
要去扶車的變聲期男孩也驚了。
站在外面的不是新上位的高二紀察部部長鐘祁嗎?
鐘祁也看清了幾人,學校違紀曝光欄里的???。
可能又在打群架吧。
“大哥,這……”小劉有些不敢動了,因為鐘祁已經開始錄視頻了。
“媽的,老子這次就先放過你,讓你吃個教訓,高一你可沒少針對我那幾個兄弟?!秉S毛深深看了眼葛桐,帶著幾個人匆忙走了。
畢竟鐘祁是和趙凌玉一起玩的,還是年級紀察部部長,惹不起惹不起。
鐘祁在視頻里認真記錄了五個人的長相之后,把手機收了起來。
林子里又黑了。
“下次不要打群架了,那幾個人不太好惹?!辩娖詈暗溃瑓s沒有得到回聲。
鐘祁皺了皺眉,朝里面走去。
結果只看見一個女生,倚在樹下,頭埋在胳膊下面瑟瑟發(fā)抖。鐘祁看到葛桐后背破損的衣服,里面還有件灰藍色T恤。
“我記得你?!辩娖疃紫律?,嘆了口氣,率先開口。
葛桐聽見耳邊的聲音,心里一咯噔,怎么這種情況偏偏被他遇上。
“你沒事吧?”鐘祁見女生沒反應,有些擔心,“需不需要我報警?”
葛桐終于抬頭,對方浸在月光下的臉,那雙黝黑溫柔的眼睛正看著自己。
眼淚終于開始往外溢,葛桐嗚咽了一聲,止不住悲傷的情緒,匆忙低下頭,不想被鐘祁看見自己狼狽的模樣。
“給你紙。”鐘祁遞給葛桐一疊紙。
他猶豫了一下,站起身,走出小路,把自己的電動車鎖上了。
葛桐以為鐘祁走了,她平復了會兒心情,拿起手機給媽媽打了個電話?!拔??媽,我在清顏家多玩兒了一會兒,馬上就回家,別著急?!?p> 沒說幾句,葛桐就把電話掛了,她不想讓媽媽聽見她的鼻音。
鐘祁看著小路盡頭打電話裝作沒事人一樣的女生,有些難過。
打開手機看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他猶豫了一下,選擇站在原地。
“需要我送你嗎?”沒有回答。話說出口時鐘祁也愣了,他的理智告訴自己沒必要多此一舉。但他還是又朝小路里喊了一聲,“我在路口等你?!?p> 葛桐坐在樹下,抬頭看著那個比自己高一頭的男生此刻站在路口,路燈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葛桐伸手就能碰到。在這個小角落里,他倆就這樣待了許久。
“不用了,謝謝你。”葛桐先打破了僵局,她不愿麻煩別人,更何況還是有可能和霸凌她的人有交往的人。
她站起來,踉蹌了一下。往路燈下走了走,這才發(fā)現自己的外套爛的不成樣子,胳膊也有些擦傷。
“我送你吧,前面沒有路燈,挺黑的?!辩娖钜部匆娏烁鹜┥砩掀破茽€爛,就當自己助人為樂了。
但他又奇怪,這個女孩是怎么惹到那些人的。
葛桐拿著鐘祁給的紙巾按著胳膊上的血跡,紙一會兒就殷出了紅色的點點斑駁。她的狀態(tài)的確不適合自己一個人走回家,于是點點頭。
葛桐坐在了鐘祁電動車后座,車后座空間不是很大,葛桐只好挺直腰板,避免碰到鐘祁。
風悠悠的吹來,吹過身前的人,吹過葛桐的發(fā)梢。
“如果鐘祁和趙凌玉不認識就好了?!备鹜┹p輕閉上眼睛。
“你家在哪里?”十字路口處,鐘祁停下了車等待著后座人回答。
“在前面的老城區(qū),放我下來吧,我自己走過去?!?p> 鐘祁見葛桐并不是很想讓他繼續(xù)往前走的樣子,而且老城區(qū)就在對面,一路都有路燈,就點了點頭。
“注意安全?!?p> “好?!?p> 葛桐下車后才發(fā)現鐘祁前面車筐里放著一袋兒點心——“梧桐喬木”。
媽媽做的蛋糕,或許他喜歡吃。下次給他帶點蛋糕感謝他。
回去時已經快十點了,葛母在店門口焦急等著,看到葛桐回來了,又生氣又舒了口氣。
“怎么這么晚才回來?”
“路上看別人打籃球了,清顏太激動了抱著我就亂跳,我被她推在地上,還把胳膊擦破了,就又回去處理了一下。”葛桐一本正經地解釋道。
葛母也沒再追究,“下次不能這么晚回家了,女孩子晚上獨自在外面可不安全。”
葛桐點了點頭,拿了塊點心上樓了。
葛喬原本在客廳里看電視,聽見葛桐回來了,也放心繼續(xù)看他的熊出沒了。
葛桐回了臥室沖了個澡躺在床上,想起來好久沒看手機不知道宋清顏有沒有回家。打開手機,宋清顏給她發(fā)了好幾條消息。
葛桐沒來得及細看,回復了個“回家了,睡覺”就放下了手機。
她不愿再想今晚發(fā)生的事情,睡吧睡吧,睡一覺就好了。
躺在床上的宋清顏看見葛桐只回了一條消息,有些奇怪。
“你家鐘祁為了要你的聯系方式加我,你竟然不激動?”宋清顏又發(fā)了條消息給她。
但是消息石沉大海了,因為葛桐已經睡著了。
于是宋清顏又給鐘祁發(fā)了消息,“抱歉哦,她好像睡著了,可能沒看見好友申請吧,明天我再提醒她一下。”宋清顏覺得自己真是一個好助攻。
“謝謝了。”鐘祁在屏幕上打下這幾個字。
葛桐,一個在年級群里都搜不到的女生,還被人欺負,確實挺神秘的。
鐘祁想著,又一條消息發(fā)了過來。
“那個,桐桐她不是很活躍,年級群表白墻啥的她都沒加過,人看起來挺死板的,其實超級好。”宋清顏想為葛桐拉一點分。
“嗯,我知道?!辩娖畎戳税l(fā)送,其實他什么也不知道,但就想這樣發(fā)。
以后總會知道的。
宋清顏對著屏幕瘋了,他倆有戲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