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殤把她抱回床榻上,為她蓋好被子,視線卻未曾離開她半分。
“無殤哥哥。。”木靈兒喃喃說著醉語。
這一聲無殤,似是無情勝有情,無殤方才平靜下來的心,再一次悸動。他緩緩抬手,拂過她緋紅臉上的碎發(fā),忽然他的手被她纖細的小手握住。
“阿娘,無殤哥哥是不是不喜歡靈兒?!蹦眷`兒張嘴細聲說著,略帶一絲委屈。
她把他當成她阿娘了?
聽她這么一說,無殤的心似是一下子被揪住了一般,身體寒栗一顫,手心亦微微冒出細汗。她是這么認為的?她醉了,醉了的人不會說誑語,我該如何去告訴她,并非如此。
“何以見得?”他顫顫的問。
得到回應,木靈兒側(cè)著身,握緊無殤的手更往自己挪去,緊閉雙眼,繼續(xù)喃喃道。
“因為無殤哥哥從來都沒有喚過靈兒,阿娘喜歡,阿諾喜歡,十七師兄他們都喜歡靈兒,都喚靈兒,無,無殤哥哥不喜歡。”說完便沒了聲音,呼吸聲亦越發(fā)均,已是熟睡。
是嗎?無殤回想了一下,確實如此。
“靈兒?!睙o殤面具后的雙眸盡是款款深情。
一瞬間,又充滿哀愁,他微微抽回原本被她握住的手,抬手覆在面具上,雙手輕輕拿下面具。
那是一張清俊無比的面容,濃密眉毛,深邃有神的雙眸,英挺的鼻子,如雕刻般的五官,棱角分明。散發(fā)著隨處可見的清絮正雅之氣,完全符合木靈兒所說的神仙哥哥。
只是,眉眼之間,一個暗紅色魔紋格外顯眼,看起來更添幾分凜冽之氣。
師父予他說,在他三歲那年,受煞氣所傷,從此額上便有魔紋,雖然他如今已抑制住體內(nèi)的邪靈煞氣,但魔紋由體內(nèi)而生,一直無法去除。
他不敢與她坦誠相見,如若她看見他額上的魔紋,是否會害怕?想即他的雙眸凈是憂傷。
今夜無殤已無意于休眠,便一人獨自坐在外屋生悶喝酒。
十年來,除了抑制邪靈煞氣,第一次有了其他煩惱之事,除了師父,第一次受到他人的關心,亦是第一次感受到即要分離的煎熬,想到此處,無殤悠悠抬起酒杯,一飲而盡。
寂靜無比的庭院,忽起大風。
是師父!?
無殤放下手中的酒杯,快步走至庭院。果然,原本漆黑的庭院忽即一道藍光劃出,轉(zhuǎn)眼即逝,一位藍衣白發(fā)男子憑空而現(xiàn)。
玄離一襲墨白衣緞,外套淡藍色長衫,一縷飄飄白發(fā)自如垂落,頭頂藍白發(fā)冠,玉白發(fā)簪,細看五官凜俊端正,一身氣宇雅絮不亞于無殤。
“師父?!币姷叫x,無殤走向前恭恭敬敬地拱手作禮,俯首以待。
玄離抬起無殤的雙手,示意他起身。隨即便握住了無殤的手腕,閉眼感知無殤體內(nèi)的邪靈。
無殤自知師父是何意,便說,“師父,我無事,壓制住邪靈煞氣后,近幾年都無任何異樣。”
聽他說完,玄離亦感知確實如此,便將他放開。
隨即,玄離便感受到幽竹軒屋內(nèi)的異樣。
“有人?”
無殤自知何事都瞞不過師父,待他正要解釋時,只見眼前之人化為一道藍光,轉(zhuǎn)眼便進入屋內(nèi),無殤心下一驚,隨后速即轉(zhuǎn)身快步跟去。
等他進去時,玄離已立在木靈兒的床邊,床榻上的女孩臉色微紅,興許是醉酒的原因,正安然入睡,只是看了一眼,玄離手指便劃過一道藍光向木靈兒揮去。
“師父!”
無殤在玄離身后,見他動手,便大聲制止道,著急走向前。
當年師父于山林布下毒陣,為的就是防止外人上山,如今這般,莫不是師父想要殺了她?
玄離轉(zhuǎn)身對上了無殤焦慮的雙眸,似是看穿他藏于暗處的心思。
“我只是點了她的睡穴。”
而后轉(zhuǎn)身向無殤走去,“你隨我來。”
無殤明白師父為何沒有殺了她,一直以來,無殤的心思從未逃過師父的眼底。
玄離知無殤傾心于木靈兒,因而并未殺她。
無殤跟著玄離來到庭院,玄離背對著他,并未轉(zhuǎn)身。冉冉月色照映下,他的背影格外清晰,一縷白發(fā)于微風中輕輕飄動,跟他出來后,無殤便摘下了面具。
“殤兒,你可知,為師為何要將你留于此處?”
不久后,玄離終于開口,卻依然背對著無殤。
“徒兒知。”
他當然知,他體內(nèi)有邪靈附體,多年來,他師父花了多少心思才助他抑制邪靈,他更知,師父不讓他下山,禁止外人進入,目的就是不讓外人擾亂他的心性。
“那你可曾記得,為師予你說過,不成仙,便成魔?!”玄離語氣微微沉重。
他把無殤留于此處,為的是讓他習靈修仙,他體內(nèi)有邪靈附體,無冥山靈氣充溢,是壓抑邪靈煞氣的絕佳之地。
“徒兒知?!?p> 他亦知,如若被人擾亂心智,邪靈便會作祟,屆時他便會失控。
玄離閉眼深深呼了一口氣,睜開雙眸淡淡的說“她,是如何闖進來的?”
“徒兒上山采藥,發(fā)現(xiàn)她正遇刺,便出手相救?!?p> “你可有殺人?”聽到他出手相救,玄離整個人愣了一下,驚憂萬分,轉(zhuǎn)身問道。
“沒有,徒兒謹記師父教言,并未殺人,只是略施教訓,如若死傷,大概是吸入毒氣所致。”無殤看出玄離的緊張,便連忙解釋。
他自知,他不能殺人,如若見血,體內(nèi)的邪靈必然喚醒,他會因失控而殺人,到時候,他必會成為邪靈的傀儡,變成真正的魔。
這,正是玄離最擔憂的地方,他擔憂外人上山擾亂無殤心智,致使他殺人。如今他亦擔心在屋內(nèi)來路不明之人,來到此處,是否另有目的。
“殤兒,你可要千萬記住,萬萬不可殺人。”玄離走致無殤身旁慎重叮囑道。
“徒兒知?!睙o殤默默低頭。
“屋內(nèi)的人,你要如何處置?”
“明日她便會離開?!睙o殤微微蹙眉,努力抑制住方才的情緒,面無表情道。
“殤兒,你傾心于她?”可惜,玄離早已看穿他的心思,即便無殤并未表現(xiàn)出來,玄離亦看出他眼里的不舍。
“是?!睙o殤并未多說,可內(nèi)心卻無比難受。
“她呢?亦有意于你嗎?”玄離再次轉(zhuǎn)身背對著他。
“......”
玄離如此一問,無殤無話可說。
他不知,他不知木靈兒是否也有意于他,靈兒如此單純善良,他不知她如何看待他的感情,是把他當做她阿娘的感恩之情,還是把他當做阿諾的朋友之情,亦或是把他當做十七師兄的兄長之情。
這里的任何一種感情都不是無殤想要的,以靈兒純粹的心智,如何識得男女之間異樣的感情,他又要如何得知靈兒的心思,此刻無殤的苦惱躍然浮于臉上。
“師父,徒兒有一事相求?!?p> “何事?”玄離轉(zhuǎn)身,隨即看到他雙眸隱藏的憂傷。
“明日,徒兒可否送她下山?”
“去吧?!毙x自知無殤的心已淪陷,他不必阻攔,想必,也阻止不了。
“明日清晨便把她送下山,為師會留在附近,待你將她送走后,為師再修補毒陣。切記,萬事小心。”
說到這里,玄離停頓了一下,接著說道,“殤兒,天命如此?!?p> “是?!贝裏o殤俯身之際,玄離便化為藍光而去。偌大的庭院,又只留無殤一人。
他抬頭望去,一輪明月依舊皎潔明亮。不僅如此,浩瀚星辰比方才更為閃亮,瑯瑯滿目繁星,柔和華美,卻更似熾烈耀眼的火光,把他內(nèi)心隱藏的東西照得一清二楚。
他轉(zhuǎn)身望向屋內(nèi)“明日一別,何時才能再見?”
或許,此生亦再無機會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