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曉輝在安葬了父親的第四天上學了,但他很不在狀態(tài)中,終日里抑郁寡歡,沉默不語。燒過頭七后,李曉輝對母親宋麗萍說他不想念書了,念不下去。宋麗萍追問原因,得到了答復是,家里的地沒人伺候,還沒有錢。
作為母親,宋麗萍不愿看到兒子拋棄了學業(yè)日漸消沉,就找來李家的兄弟們勸說他,曉以厲害明以成破,并以李光宗和趙守志為榜樣教育他端正態(tài)度,不能半途而廢,但收效甚微。宋麗萍雖然不善言談,但道理卻通達,見兒子如此情形,既擔憂又難過,還有內(nèi)疚與自責,她怕因此耽誤了兒子,恐無法在多年后向地下的丈夫交賬。
在李得來死后的第九天,也就是三月的二十五號,李曉輝吃過早飯后一個人信步出門,在大街稍作停留后就向西走去。在沒出五米時,聽到后面有人喊道:
“李曉輝,你站??!”
聽到這嚴厲的聲音,李曉輝立刻收住腳步,回頭看:“干啥?五姐?!?p> 被李曉輝稱作五姐的馬丫,氣吁吁地說:“我在院子里就看你往西去了,連書包都沒有背,是不是又不想上學了?”
馬丫——馬春榮,這個被馬三倔子當做男兒養(yǎng)的姑娘不單名字像小男孩的,連她的性格也像男孩子。李曉輝站著不動,就那么愣眉愣眼地看她。馬丫湊上前伸手捏住的后脖頸,訓斥道:
“你還越長越出息了,學會氣人了,還有老豬腰子了!嗯,不就是有點兒饑荒嗎?慢慢還,你們家總共一坰多地,有啥不好伺候的?我看你就是借由子不想念,對不?我掐你個轉(zhuǎn)軸,給你去去火?!?p> 李曉輝媽呀媽呀的叫,縮著脖子掙脫著。馬丫松開手問:“疼嗎?:
李小輝摸著后脖頸,說:“疼?!?p> 馬丫立刻放緩了語氣,柔聲道:“讓姐看看。”
說著,她掀開李曉輝的衣領(lǐng)仔細地查看。
“嗯,紫了?!瘪R丫用手指肚輕揉著,“上學吧,啊,五姐求你了。我要看不見你每天背書包上學放學,我的心都要碎了?!?p> 李曉輝哆嗦了一下,然后小聲地說:“我也想念書,做夢都想?!?p> 馬丫的眼睛里放出亮光,如母親一樣欣慰地笑了,說:“現(xiàn)在就去,要不課程越拉越多。我去給你推車子拿書包,你等著,別跑??!”
馬丫忽地又急切起來,如風一樣跑進院子喊道:“嬸兒,曉輝同意上學了?!?p> 她的高興的神情溢于言表。
馬丫將書包拴到自行車上后推著就向外走去,她不知道馬三倔子在罵:“他媽了個叉的,自己家的事也沒這么上心過?!?p> 李曉輝緊走幾步接過車剛要騎上去,馬丫一手拽住住車后座道:“不行,我得跟你去,你別在半道上蹽桿子?!?p> 李曉輝難得地露出笑容道:“不能啊,我說話算話?!?p> 他的保證并沒有讓馬丫把心放下,她盯著李曉輝的臉說:“我還是去一趟,看你進學校了我才心落地。
李曉輝不再像先前一樣坦然的地接受馬丫的關(guān)愛,他像做賊一樣瞻前顧后左看右看。馬丫看出了他的心里的顧慮,就抓過自行車說:“我是你五姐,真是,小棉襖又不是假的?!?p> 她說完左腳踩在自行車的腳蹬子上,右腳蹬地,車子便向前滑行。她初始的動作并不優(yōu)雅,像跟地面有仇似的,把全部的力氣都用在了右腿上。
當馬丫騎坐在自行車上,她便大著嗓門喊起來:“上來呀?!?p> 李曉輝緊跑幾步,像貓一樣偏坐上去。
“曉輝,你大書包老磕我腳后跟,能不能串串?!瘪R丫邊騎邊大聲說。
李曉輝沒有答話,只在座位上拉扯了一下書包帶。
“這下好了,不磕腳后跟了?!瘪R丫稍稍偏了一下頭說,“曉輝,你能馱動我嗎?”
自行車駛出村外后,李曉輝才敢放開喉嚨與馬丫說話:“五姐,我來馱你吧,讓別人看見該笑話我了?!?p> 馬丫說道:“沒事,姐肚子里沒有啥文化,就是有力把頭。你坐穩(wěn)了,我快蹬了。”
十六歲的李曉輝還是個大孩子,除了他的個子在長外,他的心智也在漲。他現(xiàn)在還不十分理解馬丫的情感,或者他感受到了,只是太朦朧,不那么清晰。
在到政平村口時,李曉輝把說了一路的嘴閉上,這樣看來就會給人一個印象,是姐姐在送弟弟上學。
李曉輝所熟知的學校就在眼前了。他跳下去,待馬丫也從自行車上跳下來后,他上前接過自行車向校園里走去。
“好好學習,聽老師話。”馬丫叮囑著。
“五姐你回去吧。”李曉輝回頭說。
從他的神態(tài)上,馬丫看不出他有騙自己的意思,于是在十秒鐘后,她轉(zhuǎn)身向回走。剛出村口,她便快樂地唱起來:“跟我走吧,天亮就出發(fā)。夢一醒了,先不會害怕。有一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