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梅波在與陳思靜分手后一直向前走去。在那兩棵大榆樹與供銷社的空當間,她看見了趙庭祿倒背手仰臉向房上看著,就急急地走過去,問:
“老叔,房子要‘周’???”
趙庭祿正專心致志地察看著,聽侄女這么一問,忙回過頭道:“那兒,欠碴了,要刮西北風肯定得嗚啦下子全飛了。前邊我都擱磚壓上了。你家的多好,多大風也不怕。這風刮得瘆人,嗷嗷的趕像鬼嚎似的。”
趙梅波知道老叔的“你家”所指,就笑道:“趕明你也蓋三間全磚房,砸上洋瓦蓋,就不用擔心刮風下雨了。萬古千秋,冰棒鐵牢,永遠不壞?!?p> 趙庭祿點頭,十分認真地說:“對,真得蓋房了?!?p> 因為看到老叔真誠的樣子,趙梅波咯咯地笑起來,說:“這房子都好多年了,從我小時候起就看著了。原先那個叫劉大鬼的,上些日子還回來過呢?!?p> 趙庭祿糾正道:“劉大爬犁。”
趙庭祿說完,貓腰撿起事先準備好的半塊磚,瞄了一下,撇到房上。那半塊不偏不倚正砸在欠了縫隙的房草上,所以趙梅波又咯咯地笑起來,說:“老叔扔得真準,趕像擱槍打的了?!?p> 聽侄女這樣夸自己,趙庭祿得意地把嘴角向兩邊拉伸,說:“豆芽炒苣荬菜,小菜一碟。原先都擱坯頭子壓房草,現(xiàn)在都不脫坯了,就沒有坯頭子了?!?p> 趙梅波看老叔的神色,好像能覺察出他對過往生活的深深回憶,就回應說:“嗯哪,都用磚搭炕了,蓋房也不使坯了?!?p> “我那么前兒上你媽家了,讓我把守成說了,也不知道他愿不愿意我。等會你去看看,順便說說他,別老尋思動武把抄?!壁w庭祿用手抹了一下眼睛,停頓了一下又道,“進屋坐會吧,擱外邊站著干啥?”
趙梅波馬上回應老叔說:“不的了,我現(xiàn)在就上我媽家?!?p> 她說完,從趙庭祿家的后角門過到院里,再穿行到前面的街上,向趙庭喜家走去。
鄭秀琴正坐在小板凳上吭吭哧哧地向灶里填柴,見趙梅波進來,便停下手道:“梅波啊,下班了?這天這風刮的,都不敢燒火。不少也不行啊,細溜地填著,插板插上,就沒事?!?p> 趙梅波聽著鄭秀琴的自言自語不禁莞爾一笑道:“簡單點做著,別整出過來。守成呢?”
“在屋呢,一天沒出去了?!编嵭闱僬f完站起來,手里還拿著未劃燃的火柴。
趙梅波進來,對趴在炕沿上的陳露說:“我說讓她和我一起回,她不干,非得自己跑回來。”
趙守成眼睛盯著外女頭也不抬地回應道:“陳露回來就跟我玩,可高興了?!?p> “守成,老叔說批評你,你沒不高興吧?”
“沒有啊,老叔是為我好,咋能不高興呢?姐,他跟你說了?”
“說了啊,還讓我批評你呢。再以后可不能動手了,打壞了別人咱花錢給扎古,把咱打壞了,咱還得遭罪?!?p> 趙守成很誠懇地點頭,嗯嗯地應著。趙梅波見狀,半笑不笑地說:“就嘴上答應得痛快,到時候就不是那樣的?!?p> “壓不住火?!壁w守成并不抬頭,只把眼皮盡量撩起。
趙守成所說的壓不住火也并非是敷衍姐姐推脫自己的責任。前天,風還沒有大起之時,他和吳立有騎著自行車走到政平村北面二里地的路上時,見負責維護沙石路的一班工人正在勞動。趙守成猛蹬幾下,從這七八個人的中間穿行過去了并未回頭,當他正要貓腰繼續(xù)前行時,聽得后面有吵嚷聲。他忙雙腳支住地面將車子停下,回首望去,見吳立有正與一個工人爭執(zhí)。雖然是頂風,仍然可以聽清他們的對罵:
“你就是故意的,有風,你不會等我過去再揚沙子?!?p> “我等得過來嗎?那些車那些人。你他媽的買飛機呀,別說我揚沙子,就是大汽車也撞不死你?!?p> “你說的是人話嗎?咋不讓車撞死你,你天天在道上,多方便?!?p> “你媽的叉的,不服是吧?我今天讓你長長記性,要你知道馬王爺頭上有三只眼?!?p> “你媽叉,叉你媽的,罵誰罵慣了?!?p> 趙守成左腳蹬上腳蹬子,稍微用力下沉,那車子就滑行過去。到跟前,他把車停住,下來,格在吵罵的兩個人中間,問:“咋回事?”
那個大肚子的三十多歲的工人乜斜著看了一眼趙守成道:“咋的?你也算一個呀?!?p> 趙守成騰地火撞上腦門,怒視著大肚子道:“啥我算一個?你不就是揚沙子嗎?我都聽明白了?!?p> 大概是看到趙守成神態(tài)冷峻語氣急促,大肚子畏縮了片刻,但很快又強硬起來,指著趙守成的鼻子罵道:“你是個基吧呀,還我揚沙子,信不信我一板鍬削死你。”
在這時,看起來是領班的那個瘦高個將趙守成拉到一邊,勸道:“拉倒吧,他是大毛子的表哥,惹不起。一點小事,忍一忍就過去了?!?p> 趙守成想了想,過去踢起自行車扭轉(zhuǎn)臉招呼吳立有道:“有子,回家,咱不扯這蛋?!?p> 那大肚子聽過后,翻著白眼,大聲嚷道:“小叉瓤子,也不打聽打聽我是誰!”
趙守成臉色一沉,冷硬的目光向刀子一樣逼視著,身子一步步湊近大肚子:“我知道你是大毛子的表哥,不用打聽。那你用不用打聽我是誰?”
他說著,猛地揮起右拳搗向左腮,不待他回有所反應,又迅速地搗出左拳。大肚子猝不及防,一個趔趄登登地后退幾步跌坐在沙堆上。趙守成心里暗想,叉,這么不禁打才使了五成力,就這叉樣。
趙守成不等大肚子起來,抄起大肚子扔到地上的鐵鍬橫在面前,道:“起來,來,起來,你拿鍬我也拿鍬,咱倆對砍?!?p> 大肚子呲牙咧嘴地向起拱,樣子難看又滑稽。趙守成不等他爬起來,摜下手中的鐵鍬道:“磨蹭蹭的,沒人等你?!?p> 他說完,抓起自行車沖吳立有一甩臉,說:“走!”
他們兩個跨上自行車后,趙守成緊騎出百十幾米后,回頭,見大肚子沒追上來,就得意地笑道:“他媽的也是熊家伙,兩拳就給悶倒了,還立棍呢!我沒告訴他我在哪住叫啥,倒不是怕大毛子,就是少麻煩。”
這兩個邊走邊說,難掩心中的快意。
趙守成沒說這一段經(jīng)歷,倒是吳立有滿臉自豪和崇拜地到處亂講,講也就罷了,還要大肆渲染添枝加葉。于是,趙庭祿知道了,趙梅波知道了。
現(xiàn)在,趙梅波聽完“壓不住火”這幾個字”后,沒有再批評他,只是莞爾一笑道:“上些日子你不說跟著挑地溝了嘛,咋沒去呢?”
“我不愿干那活,受人指使還累。我就愿捅咕車,哪管四輪子也行等鏟完二遍地的,我真得出去踅摸踅摸,總呆著不是個事?!?p> 趙梅波頻頻點頭,最后道:“也不急,慢慢來吧。走,陳露,咱們回家嘍。”
趙梅波回家做好飯后,風好像突然間停了,很奇怪的,風停了,心也像突然間舒暢起來。這種心情持續(xù)著,持續(xù)到第二天早晨上班時。
在劉玉民家左前方的十字街口,遠遠地看見陳思靜和李祥君一同向這邊走來。她停下腳步,等待著。
三四分鐘后,陳思靜到跟前,笑呵呵地問道:“陳露沒跟你一起走?”
“吃完就走了,讓等也不等。這一天!”她好像是發(fā)牢騷,但看臉面,倒是有幸福的神情。
李祥君欻欻地走在前面,與她倆慢慢地拉開了距離,
“你說,梅波姐,我們家那個虎犢子,啥也不懂。”陳思靜說完,以一種異樣的眼神看趙梅波。
趙梅波覺得陳思靜一定有不一樣的特別有意思的消息,就靠近陳思靜,小聲地問:“啥事?”
陳思靜前后左右看了看,然后附到趙梅波的耳邊道:“她座墊上淌那個了,昨天我就看見她沒穿褲衩?!?p> 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把趙梅波說得疑惑了,她瞪著眼睛看著陳思靜道:“啥玩意淌那個了?還沒穿褲衩,誰沒穿褲衩?”
陳思靜拍手笑道:“吳鳳茹,吳鳳茹昨天沒穿褲衩,我看著了。”
“拉倒吧,你扒她褲子看了?”趙梅波紅臉道。
“我倆桌不是挨著嗎,昨天我看她褲縫露肉了,漂白兒,肯定沒穿褲衩。”陳思靜眼里閃著光答道。
既是這樣,就不必懷疑此消息的真實性??墒?,那什么淌了?
“昨天翟景波不是講那個故事嗎,還沒等講完呢,吳鳳茹就低頭走了?!?p> “對,我看她臉還紅呢?!?p> “我家李祥君過來看,她坐墊上淌一小堆兒那玩意。我尋思,準是翟景波說啥老歪的事,給她說刺鬧了。年輕,水多,又沒穿褲衩,就漏了?!?p> 趙梅波明白了。
到學校后,她特意看了吳鳳茹,忽地發(fā)現(xiàn)她有幾分妖嬈和野性。是該找個男人了!她忽然冒出了這個奇怪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