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的甜蜜寫在臉上,又有纏綿繾綣相依相親耳鬃廝磨,于是,李祥君與陳思靜每天都沉浸在無比的幸福中。
十一月過得這樣快,時間象飛一樣流逝了。冬天真正地來臨,朔風從長空掠過,之后是無盡的嚴寒。
李祥君陳思靜的第一次爭執(zhí)是在十二月初。
有一天,酈亞萍的弟弟酈彥江到鄉(xiāng)上趕完了集到李德旺家里來。他本來也沒什么事,就是隨便走走。年輕時的酈彥江腿勤,隔三差五地就往姐姐跑,現(xiàn)在家里面事多,年歲又大了,就很少過來。酈亞萍為弟弟準備了酒菜,等李祥君和陳思靜回到家里時,桌子已經(jīng)放上了。
李祥君認識舅舅的自行車,所以在進院子時,他就對陳思靜說:“我老舅來了。”
進屋后,李祥君問候了酈彥江,陳思靜卻只是笑笑,問:“什么時候到的?”
陳思靜的表姐嫁給了他,現(xiàn)在倒不知叫什么好了,這多少有點小尷尬。她說完抿嘴笑了一下,然后到自己的屋里脫掉手套外套后重又出來,此時,飯菜已擺上。
李祥君沒有喝酒,李祥臣陪著酈彥江,和他一杯一杯地對飲。李德旺在一邊吃過飯后就退去了,笑吟吟地看著自己的寶貝二兒子人模狗樣的胡說八道。酒已喝到半酣時,酈彥江轉(zhuǎn)臉看李祥君,說:
“祥君,你看祥臣,喝酒就跟喝涼水似的。”
李祥臣咧開嘴得意地笑著說:“這酒不就是水做的嗎?我一高興,二斤老白干輕松拿下。看沒看著我這大‘人參’,現(xiàn)在就泡在酒里呢。”
李祥臣的一番話逗樂了陳思靜,她對愣頭愣腦的小叔子說:“說你胖你還喘上了。趕明兒哪缺陪酒員就找你得了,也顯顯你的才干?!?p> 她說完在祥臣的背上打了一下,李祥臣一縮脖,大聲嚷道:“輕點喲,這塑料體格能扛你拍嗎?”
酈彥江聽叔嫂兩人逗笑怪有趣的,舉起酒杯在李祥君的眼前晃了晃,道:“祥君,你的也來點?沒事,怕啥的!”
李祥君笑道:“老舅,你給我倒酒我就喝。”
酈彥江真的拿起酒瓶倒了給李祥君。陳思靜斜了李祥君一眼,用手擋住了酒杯道:“別喝!”
李祥君陪笑道:“我不喝,我也沒想喝?!?p> 酈亞萍嗔怪弟弟,說李祥君不能喝酒,給他倒什么。酈彥江嘻嘻笑道,毫不在意地說:
“喝點酒算什么,我就天天喝?!?p> 酈亞萍瞪了他一眼,道:“你是你,他是他?!?p> 天色暗下來,已有八分醉意的酈彥江終于從酒桌上下來,然后抓起帽子扣到頭上走出屋子。酈亞萍跟出去,囑咐他路上小心,別磕著碰著。送走酈彥江回到屋里后,一家人在一起閑聊了一會兒,酈亞萍少不了又嘟囔幾句自家兄弟的不是。李祥君沒有再聽母親絮絮叨叨的話,就回到自己的屋里。陳思靜過了一會也過來,她把手伸進被子底下,感受著炕面的熱力。李祥君也把手伸到被子底子,說:
“我這邊不熱,涼?!?p> 陳思靜沒有吭聲,只是看看外面,又看了看鐘,然后脫掉鞋子上炕里。李祥君一眼一眼地看她,他覺得陳思靜與往日不同,他不知道陳思靜今天晚上緣何這樣不高興。他試著挨近陳思靜,卻被陳思靜推到了一邊。李祥君討了個沒趣,自言自語地說:
“唉,被窩是熱的,進去暖暖身子,身子熱了,心也就熱了?!?p> 他麻利地脫了衣被,就想鉆進里面。不想,陳思靜一瞪眼:“回你自個被窩去!”
李祥君有幾分委屈,默默地回到自己的被子里。
陳思靜低頭想了一陣,用腳踹踹李祥君,道:“我問你——”
李祥君臉對著她,等著她的問話。
“你怎么那樣跟你老舅說話?讓他給倒酒,一點禮貌都沒有!”陳思靜說。
李祥君不解地睜大眼睛說:“這沒什么呀!”
陳思靜不屑地哼道:“沒教養(yǎng)!”
李祥君心里騰地升起一股火,他想與她大聲地爭辯幾句,但他忍住了。他轉(zhuǎn)而想想,覺得是不應(yīng)該讓老舅倒酒的,于是他陪了笑臉,說:
“是我的不好,惹你生氣了,以后一定改正!”
陳思靜挖苦道:“改正,這件事改了,那件事又出了,改得過來嗎?你也不尋思尋思,都是晚輩給長輩敬酒,哪有長輩給晚輩敬酒的?”
李祥君聽著她的指責有些掛不住,他想自己經(jīng)承認錯誤了,為什么還這樣不依不饒而且還要上綱上線?再說舅舅和外甥之間不必那么過分拘泥于禮節(jié),這些年來他和舅舅就是這么過的,從來沒有想到要恭敬他,舅舅也沒要求他畢恭畢敬恭而有禮。他和舅舅很隨便,也很親昵,沒有覺得有什么不妥。想到這時,李祥君從炕坐起,披著被子一字一板地說:
“就你們說道多!”
陳思靜陡地變了臉色,說:“我們怎么了?我不好我們?nèi)揖投疾缓???p> 吵嘴的事由只不過是那一句話,既然已開啟了“戰(zhàn)端”,陳思靜就毫不示弱,指責李祥君沒老沒少,不懂禮數(shù)。李祥君滿腹委屈,說話也難免不中聽。兩個人雖然壓低了聲音,火氣卻不小。
李祥君吵不過陳思靜,又擔心被母親聽到,就扭過臉閉上眼睛不做聲。陳思靜見他這樣,愈加氣惱,就猛地拽開李祥君身上的被子,質(zhì)問道:
“今天你給我說明白的,我什么地方不講理了,你有理了是不是?”
李祥君袒露著臂膊,眨著眼睛呼哧呼哧地喘粗氣。
陳思靜見李祥君默然無語,以為他是在作無聲的抗爭,心里也有了十分的委屈,指著李祥君的鼻子道:
“裝熊,又魯又蠻的,怎么氣人怎么說,你誠心呢?”
說話時,她的眼里涌出了淚花。少頃,陳思靜忽地下了地,穿了鞋子,從衣柜里找出大衣就往身上穿。李祥君急急地問:
“上哪?”
陳思靜生硬地答道:“不用你管!”
李祥君慌了,扯過棉褲蹬進去,當他把棉襖披上時,已聽見門響了。李祥君邊系著扣子邊下炕,穿上鞋就追。
到外面時,李祥君卻不見了陳思靜的身影。他奇怪陳思靜怎么走得這樣快,難道會飛了?天雖然黑了,但有雪光的映照,還可以看得清街上的人影。李祥君茫然四顧,不知道該怎么樣做才是。他感覺肚子有些脹,就要到廁所小解,剛走到拐角處,見陳思靜站在那里。
陳思靜問:“跟我干啥?”
李祥君說:“我沒跟你,我要撒尿?!?p> 陳思靜又問:“我死了你也不找我是不?”
李祥君接過她的話說道:“哪呀?走吧,進屋,這怪冷的。”
陳思靜沒有再說下去,她走在了前面。但她并沒有進屋,而是到了大街上。李祥君在她身后,雙手捂著耳朵,問她:
“上哪去呀?怪冷的?!?p> 陳思靜說:“我哪也不去,你回去,跟我干啥?凍壞了你媽朝我要人,我可擔待不起!”
李祥君心里的火氣慢慢郁積,但他忍著。他不明白她為什么這樣不講情面,僅僅是因為一句話就這樣大動干戈。于是,他狠狠地說:
“你走吧,我跟著。你上哪我跟哪,我一直跟你到你家?!?p> 陳思靜不說話,一個人慢慢地在前面走。
李祥君無心看天空,他沒有注意到此時有一顆流星倏然劃過。兩人個都沒有說話,只是在雪路上走著。
出村子不遠,陳思靜回頭說:“你回去吧,我自己能找到家。”
李祥君哆嗦著,央告著陳思靜跟他回去。
從后面過來一輛四輪車。四輪車刺目的燈光照在雪地上,也把陳思靜和李祥君的身影拖得好長好長。陳思靜突然嚎啕大哭起來:
“媽呀,媽呀……”
她踉踉蹌蹌地向前跑去,有幾次險些摔倒。李祥君傻了眼,等他醒過來,就猛地追上去,抱住陳思靜,大聲說:
“思靜、思靜,跟我回家?!?p> 他的眼淚流下來。
李祥君緊緊地抱住了陳思靜,任憑著她在他的懷里掙扎、捶打。
四輪車從他們的身邊駛過,剛才眩目的光沒有了,只有一片黑暗,四輪車的“突突”聲也漸漸地遠去,又是一片沉寂。陳思靜止住了哭聲,埋首在李祥君的肩上。李祥君擁著她,向回走去。
酈亞萍并不知道新婚的兒子和兒媳婦鬧了一次口角,以為他們有事出去。她聽到門響了兩聲,又過了一大陣子,門又響了,接著是西屋兩個人的說話聲。
這是他們第一次吵鬧,在結(jié)婚的第二十六天,還沒有出蜜月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