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過后,趙守業(yè)坐在窗臺上,東一耙子西一掃帚地胡說,最后發(fā)牢騷道:“哎呀,我活十六七了,連回相都沒照著,都不知道自己小時候啥樣?!?p> 鬼才知道他怎么想起了這個茬,語氣透著十二分的遺憾和無奈,還有一點委屈。趙梅芳快嘴接過道:“誰不讓你念書了,你念到初三不就照相了嗎?單人照畢業(yè)照都有。肚子疼埋怨灶王爺!”
趙守業(yè)忽站起來,道:“我小學(xué)畢業(yè)時,他咋就不照相呢?真氣人!哪都有你,哪說話哪搭茬哪放屁哪呲牙,就跟蔡八結(jié)他八老爺似的。”
趙梅芳瞪圓了雙眼站起來,貼近趙守業(yè)道:“干啥我不搭茬?你不就眼氣我照相嗎?你也照啊,誰也沒擋著你?!?p> 趙庭祿饒有興致地看著哥倆吵架,臉上的笑容綻放。
剛刷完碗正在喂豬時的張淑芬大聲呵斥道:“你個二鬼頭,成天凈逗哏,是不是吃飽了撐的?去,干活去,把園子南頭的山溝殺殺,省得你沒話找話?!?p> 趙守業(yè)撅著嘴嘟囔著:“咋不讓我大哥去呢?死了累的,就看著我?!?p> 他嘴上這么說,卻沒做半點的耽擱,下地穿鞋子到外面操起鋤頭進了園子。
太陽還沒有落山,在斜對人家的屋脊上懸著。
趙庭喜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走進院子時,張淑芬正向豬槽子里添食水,眼見向這邊張望就打招呼道:“三哥吃飯了?”
趙庭喜邊走邊答道:“剛吃完,庭祿在家嗎?”
他沒有慢下腳步,不等張淑芬回答就進了屋。
趙庭祿見哥進來忙起身道:“三哥,大框都起來了?”
“嗯,起來了。我尋思明天你幫我拉土,好墊屋地。”趙廷喜說。
趙庭祿點點頭,答應(yīng)了。
這么的幾句話后,趙庭喜急匆匆地走去,一句多余的話都沒有。
趙庭喜在三月份扒掉自己的三間草房后就進磚瓦木料打地基起大框,一直忙到現(xiàn)在,新房子有了眉目。他的打算是三間亮堂堂的大磚房蓋完后,上秋就給趙守林訂婚,來年春暖花開再把王秀杰迎娶到家里做自己的兒媳婦。
趙庭喜走后兩三分鐘,張淑芬進來,揚了揚手道:“又使車?這連人帶車的幫多少了?修車不花錢?油不花錢?”
這一大串的問話后,趙庭祿卡巴著眼睛說:“那咋整?那是我親三哥,又不是道上認(rèn)的?!?p> 張淑芬很不滿意于趙庭喜尤其是不滿意于鄭桂琴,當(dāng)只有趙庭祿和她在家時多半會發(fā)牢騷,嘟囔起種種三哥與三嫂的錯漏之處,后悔湊到他們跟前。
逢此時,趙庭祿便默不作聲。
現(xiàn)在,張淑芬抬眼看了看趙有貴后,半笑不笑地說:“你不說上城里買七爪八撓嗎,多咱去?”
趙庭祿連忙答道:“后天,后天?!?p> “那賬不得齊嗎,都半年了。賒賬的越來越多都攢在一塊兒了,齊都不好齊?!睆埵绶艺f不上是嗔怪趙庭祿還是嗔怪買東西賒賬的人。她說完轉(zhuǎn)身出去洗手洗腳,然后喚趙守業(yè)回屋。趙守業(yè)拖著鋤頭進來后說:
“還沒鏟完呢,咋讓我屋來呢?”
張淑芬罵了他一句道:“讓你殺山溝就是給你找個占手的,要不然你又招貓逗狗?!?p> 趙守業(yè)沒再招貓逗狗,老老實實地坐炕上看趙守志帶回的語文書。
“大哥,這倆字兒咋念?”他指著璀璨問。
趙守志告訴他讀音后,他又問:“啥意思?”
趙守志了一會兒,說:“就是晃眼睛?!?p> 趙守志解釋的不準(zhǔn)確,但這就夠了,趙守業(yè)能大體明白包含這個詞的那句話的意思。
趙守志認(rèn)真讀書的神態(tài)與平日里的情形判若兩人,所以斜靠在炕墻上的趙庭祿笑著翹起二郎腿,腳尖一下一下地點著。